“啊、啊……走了,”有金道:“裴侍卫说嫌犯抓到了,我猜谢寺卿许是忙着审问?”
沉朝颜这才释然地“哦”了一声,掀被下了床。目光一扫,落在门外站着的两个身影上,似乎……是两个站岗的侍卫?
一股莫名的疑虑爬上心头,她趿鞋下榻,趴在窗户边偷偷打量起周围来。然而这一看,沉朝颜发现原不止是讼棘堂,就连远处的院门外都站了两个带刀侍卫。
“怎么了?”有金狐疑道。
沉朝颜摆摆手,示意她噤声。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她几次来这里找谢景熙,一路都没见着什么守卫,怎么偏偏今日就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沉朝颜越想越觉怪异,问有金道:“谢景熙走了多久了?”
有金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大约有两个多时辰。”
两个多时辰……
沉朝颜冷笑,只觉一股沸意从腹间直直地窜向了额角。她早知谢景熙这人一肚子算计,真没想到了现在,他竟然还防着她!
亏她还信了他的“约法叁章”,什么互通有无、什么绝对信任……都是狗屁!
她真是信了他的鬼!
思忖间,沉朝颜已是脚尖一调,转身沿着廊道绕去了偏堂的后面。她很快找到一株半大的香樟,借力翻了出去,一路朝着大牢的方向小跑而去。
*
牢房里,裴真对谢景熙抱手揖道:“人犯……还是不肯说。”
茶盏轻碰桌面,发出突兀的一响。那只如玉的手在杯壁上轻轻一划,破开盘踞其上的氤氲水汽。
谢景熙没说话,侧头看了看案上的更漏——寅时已过,距离朝会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昨晚陈府动静颇大,刑部和御史台怕是早已知道消息,就等今日的朝会禀明皇上。
一个关系数条人命的案子,其中两人是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还牵扯到过世不久的尚书右仆射,王瑀一定会要求叁司会审。
而按照大周律例,叁司会审的案子,犯人会由刑部收押。故而若是真到了那时,他想知道的答案,恐怕是永远都要埋藏地底了。
手里的案卷被搁下,谢景熙转头看着裴真,淡声道:“那就继续问。”
“可是……”裴真迟疑,面露不忍地提醒,“人犯已至极限,再问下去,只怕是……”
“死了么?”谢景熙问得平静。
裴真支吾着道了句,“没……”
“那就继续,”谢景熙低头拾起了面前的卷宗,缓声道:“留一口气,能说话就行。”
话音落,牢房的另一头倏地喧哗起来。
一名狱卒着急忙慌地跑来禀报,对谢景熙拜道:“昭昭昭平郡主突然来……”
“谢景熙!”没说完的话被一声怒喝打断。
沉朝颜顶着一头被树枝挂乱的发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淡然的人。
胸口剧烈地起伏,她扫了眼不远处的另一个牢房,李翠儿从刑架上摔下来,已经奄奄一息。
血腥味混着草垫的霉气窜入鼻息,背后的火把哔剥着烧出絮絮黑烟。沉朝颜愣了一下,却见眼前之人于这样的一片污糟之中,缓慢地抬起头,冷眼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皆未言语。
可一种森凉感却像黎明前浸润的水汽,一点点由椎尾爬上了脊背。
心跳陡然一空,那种陌生的感觉又来了。这一刻,对他来说,她仿佛只是个闯入他领地的侵略者……
沉朝颜压下心里的那股涩意,质问他到,“讼棘堂外面的侍卫,是你安排的?”
谢景熙不答她,向裴真递去一个眼神后,目光又落回了手里的案卷。
身后响起金属与木头碰撞的声音,满身是血的李翠儿再次被捆上了刑架。
“住手!”沉朝颜怒极,夺过谢景熙手里的案卷往桌上一拍,问他到,“你要把她打死才罢休么?!”
“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于我而言,她便是与死人无异。”
这句话他说得极慢,一字一句仿若森凉的铁钉,一颗颗楔进沉朝颜的骨头缝里。
周围安静下来,火把的光把眼前的人映得缥缈虚浮,像是暗夜里的一道影子。
谢景熙已然失了耐心,再次拾起桌上的案卷,冷声道:“大理寺审问嫌犯,还请郡主避嫌。”
“啪!”
案卷被一双素手狠狠摔在案上。
头顶的火光一晃,那张温润的轮廓抬起来,映出侧颊上一条贲张的咬肌。
“朝会距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让谢景熙怔了怔。
沉朝颜扭头看着头顶的天窗,只道:“从大理寺到丹凤门,要过两街叁坊,快马加鞭也需一刻钟的时间。而从丹凤门再到皇上所在的蓬莱殿只能步行,再快也需至少两刻钟的时间。”
“所以……”沉朝颜一顿,端起一杯热茶放在了两人之间。
“你现在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来决定,要不要听听我的办法。”
见谢景熙不言,沉朝颜走进两步,俯身道:“我有先帝所赐玉符,可于当下进宫,赶在刑部和御史台面圣之前禀告皇上。你若不想别人插手,让皇上称病不朝,是可行的方法。”
那只执卷的手默然收紧了一分,昏暗沉闷的大牢里,两人沉默相对。
“谢寺卿,”沉朝颜敲了敲面前的茶盏,语气淡然地提醒,“你还有半盏茶的时间。”
空气凝结,火把在头顶炸出哔剥一响,那只执卷的手终是松了半寸。
心里的石头落地,沉朝颜取下腰间的玉符递给裴真,嘱咐道:“若想避人耳目,从望仙门进去,过了御桥经翔鸾阁的廊道去紫宸殿最快。”
说完她似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谢景熙道:“关于人犯,大理寺既问不出什么,不如让我来试试?”
——————
颜颜:狗男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