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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姑姑握着帝姬的手连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可还哪里难受?要吃点东西么?要喝水么?”
婠婠摇了摇头,喉间溢出极轻微的碎音:“不用了。这是在哪儿?”
不是杏花村里燕王给她准备的休息的房间,也不是她的寝宫。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婠婠心头涌起未知的惶恐。
桂姑姑眼角溢出泪,她慌乱抹了去,强撑笑意回答她:
“殿下,这是……五殿下的府上。您受惊昏倒之后,陛下和娘娘也没了在外头过端午的兴致,索性摆驾回宫了。五殿下和陛下说,您这一惊勾出了旧病来,非同小可,一时经不住车驾颠簸,只能就近把您带到他府上修养。”
婠婠瞪大了眼睛,一双美目中满是惧怕。
她抬眼看了看外头的神色,此时的天还未黑透,她一把掀起被子就要起床:“回宫,我要回宫,我没病我要回宫……”
初夏时节穿的衣服本就不多,君婠披上自己的外裳,随意将披散的长发拢在脑后就推门而去。
她是帝后精心养着的,从小就在条条框框的宫规中温顺地长大,人生头一回有过这样在外失态的时刻。
方才守在门口的那个小内侍和黑衣死士们立马齐刷刷低下头来不敢看她:镇国公主披头散发的模样,岂是他们可以看得的?
萃澜听得这边的动静,也赶忙上来拉住她:
“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何时醒来了?正是虚弱的时候,怎么不在榻上多躺会呢?可要奴婢去传膳?”
婠婠用袖子甩开了她:“即刻去给本宫备仪驾,本宫要回宫、去啊你们!”
萃澜依然赔着笑,唤来了两个粗实的女婢将她拉回了屋内:
“殿下的身子未好,还是听您太子兄长的意思、先在这府上修养一段时间再说罢!”
君婠顿时愣住:“太子?你说谁?谁是我的太子兄长……”
“自然是我。”
暮色四合,他持剑而归。
……
晏珽宗手上的仍是他白日杀燕王的那把剑。他换了身洁净的衣裳,可是剑上的血迹却没擦过,这时候已经凝结成了深红色如猪肝一般的块状物。
屋内的烛火明亮,晏珽宗用剑指向月桂和秀梨她们:“都下去吧。”
萃澜和他自己府里的两个女婢都低着头快步退下,可月桂和秀梨是被皇后挑来服侍婠婠的人,在这关头岂敢弃婠婠于不顾?
就是死在他剑下,她们也断不能做出这背主的事情来。
僵持片刻,晏珽宗笑了:“既然你们愿意留在这看着,也罢!反正等会也要伺候的人来。”
他缓步走向坐在美人榻上的帝姬。
她未佩珠钗未施粉黛,又只着素裙,长发也随意披散着,看上去纯粹地像一株圣洁的雪莲。
可他知道,这个人从此在他心里都不再如当初一般纯粹了。
婠婠啊,你真不该伸那个爪子的。你若是不伸手,不管陶皇后做了多么离谱的事情,只是因为是她的生母,他都懒得去同这个妇人计较,依然会命人好生尊养着她。
但是,在他心里那样好、那样无暇的婠婠,居然也会帮着他们害他。
他真想剁了她的爪子!然后再用锁链穿了她的琵琶骨,将她关在自己府中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只准她看见自己一个人。
婠婠敛了神色,倨傲地抬起下巴和他对视。
晏珽宗当时就忍不住冷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敢这般坦然,坦荡地好像她什么都没做错过一样!
“晏稷悟,”他轻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见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惊讶、很失望?”
婠婠心跳如雷,可还是不愿同他服软,她冷冷吐出一个字:“是。”
不同于那些虽然受宠但最后只留下一个封号而姓名已无从考证的历代公主们,婠婠是有自己的大名的,虽然这个名字只是刻在了皇家玉碟和皇帝子女的实录中,从未有人用这个名字叫过她。
皇帝是中年才得了这个女儿,自她一出生就极宠爱她,命内阁的学士们为她取了一个皇子般郑重其事且气派非常的大名收录在祖宗玉碟里。
彼时他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却仍与发妻陶皇后夫妻恩爱和睦,且帝姬自出生后胎发就生得好,满月时又取“长发绾君心”之意,给帝姬取了乳名为君婠。
婠妠,指的是小儿肥胖,当时也寄寓了帝后二人希望小帝姬养得白白胖胖的心愿。
相隔数步,他忽尔兀自冷笑着,抬手用染血剑尖轻轻挑起了她小巧白净的下巴。
“婠婠,你知道背叛我的代价。”
剑柄上悬着的深湖色流苏穗子摇摇摆摆打在他手上——这还是去岁他出征前夕,婠婠亲手给他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