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还是南江王的元武皇帝以属相相克为由谢绝了,而且嫁入帝王家做儿媳王妃也并非陆漪娴所愿……
没想到一别数年,可怜圣懿帝姬都薨逝了,太后仍然还记得她。
她何德何能!
陆漪娴再次敛衽下拜,眼眶中蓄满了清泪:“臣妇谢过皇太后恩典,太后隆恩。”
徐世守向晏载安抱了抱拳:“某已排查过奉恩将军所行车队无异,既然太后赏赐车轿,又急着召将军夫人入宫拜见太后,某就先携尊夫人入城了。”
晏载安自然是连声答应,喜不自胜了。
没想到这个他一向看不上眼的病秧子正妻竟然还有这个本事让太后惦记着她,还专程赐下了车轿来!
据他打听所知,那些各地藩王功臣宗室子弟们携女眷入城的,可没有一个人享受过这样的隆恩殊荣啊。
但晏载安想了想,对此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他早已听说,自太后和先帝唯一的女儿圣懿帝姬薨逝后,太后一直思念女儿导致郁郁寡欢。就连一向对女色之事甚为淡薄的元武皇帝,也为了哄太后高兴,娶了那个长相十分肖似圣懿帝姬的太后亲侄女为皇后。
而自己的正妻陆氏又是圣懿帝姬生前最好的玩伴之一,或许就是太后思念女儿了,才想要见一见女儿以前的闺中好友呢。
那新皇后就是因为享受到了太后对女儿的慈爱,才被元武帝诏聘入宫选为皇后。
若是等陆氏进了宫,太后见了她,也对她生起几分母亲疼爱女儿的怜爱之情来,他还何愁沾不到圣眷呢?
晏载安越想越兴奋,说实话,虽然他也姓晏,也是魏室宗亲之后,可是他自小生在太原,其实至今连先帝和元武帝的面都没见过,而皇帝们也早就对他们这种宗亲淡漠得没有感情和联系了。
倒不妨这样,他想办法抓紧时间让陆氏在这段时间里早日怀上他的子嗣,给他生个大胖儿子出来,然后他就留陆氏和嫡长子在皇城里作人质讨皇帝信任;陆氏呢,可以时常带孩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加深和太后之间的感情,说不定皇帝一高兴,就封了他的嫡长子一个什么什么爵位了,要不然像他们家的这种爵位,一代传下去比一代低的,祖上虽是亲王,再传两代下去也都成了庶民了!
而他则一个人乐得逍遥快活地回太原,每日风流快活去,也不用再看正妻陆氏那张死人似的病秧子脸了。
岂不是一箭三雕?
晏载安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很是可行。
仿佛大好前程已然在向他招手了。
他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的正妻得到了皇太后的青眼,入了皇都城之后,那些和他一样的宗室子弟们会有多羡慕他。
另一旁的邱姑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兴奋不已,可她的兴奋里全然是对陆漪娴的高兴。邱姑一面跪在马车上赶紧收拾了几样头面发簪衣裳,一面连连叩首,喃喃自语道:“太后娘娘千秋、太后娘娘隆恩啊,我家姑娘这下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这下要好过了……”
如果他们姑娘能趁着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的这段日子得了宫里太后的圣眷,那再回了太原之后,奉恩将军府里的婆母、太婆婆和那些姑舅婶娘妯娌之类的人可就都不敢再小瞧他们姑娘了。
深宅后院里的女人,磋磨起人来的功夫往往都是细碎而难熬的,能一点一滴地熬死了你,熬到你身上再无一滴血肉变成一堆白骨。
邱姑知道,自家的姑娘也是脸皮薄的主,永远都太心软,没有她们那样淬毒阴恶的心思,如果不靠旁人给她立起来,她会生生被那些人给温水煮青蛙似的害死的。
略收拾了些妆奁物件,陆漪娴就带着邱姑上了徐世守带来的皇太后钦赐车轿。
这车轿里果然是奢华又宽敞了许多,内里是用上好的嘉木制作的车厢,一入内便感到一阵凉意袭来,还有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间,让陆漪娴浑身的疲惫之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徐世守守着她上了轿,她的襦裙裙摆在弯腰上车时不经意地拂过他腰间的坚硬甲胄,然后又像一阵微风般淡淡的离开。
他是握不住一阵风的尾巴的。
陆漪娴上车后,徐世守又向她拱了拱手:“辛苦奉恩将军夫人车马劳顿,某这就带您启程了,如今咱们轻车上阵,您暂且熬到天亮,明日傍晚时咱们便能入城了。”
陆漪娴撩开车帘向他道了声辛苦:“有劳徐将军了。”
那人说了声不辛苦,而后便翻身上马去,他所带的亲卫们立刻启程出发,果然很快就将后头晏载安的车队甩在了后面。
上了皇太后赐下的车架后,邱姑欣喜地一晚上都没睡着。她翻了翻陆漪娴的妆奁,给她搭配好入宫拜见皇太后时所佩戴的头面耳环和穿戴的衣裳。
“姑娘一定听我的,就穿这一身了,多显您娇俏啊。就像当年在宫中给圣懿帝姬伴读的时候,您就爱这么打扮,若是太后娘娘见了您,能想起从前您和圣懿帝姬在一块玩的时光……”
从前和圣懿帝姬在一起玩的时光。
一滴清泪自陆漪娴的眼角滑落下来。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日。那时候母亲还在,母亲的侄女、自己的表姐成了太子妃、自己又在大内得到当时皇后和圣懿帝姬的宠爱信任……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她默默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这一路走得十分顺畅,第二日是七月初七的中午时分,徐世守便带着陆漪娴入了皇都都城。
公务已然完成,徐世守心中虽然万般不舍,可也没有理由继续叨扰下去,他得返程回到西广乾门去继续守他的城了。
临走时,陆漪娴忽然叫住了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敛衽行了个半礼,轻柔地对他微笑:
“这两天叨扰,徐将军辛苦。
这一点心意,就当我请您喝杯茶罢。还望您不弃。”
徐世守是不想要她的银子的,他大抵也打听到她的日子艰难,嫁妆还被她那婆母和丈夫给吞去了大半,如今都是靠着外祖杨家的接济勉强维持而已。
可是这又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情,她这样做也是全了自己的礼数,徐世守更不想让她难堪,最终接过了她的小荷包。
他的护腕袖甲似乎轻轻碰到了陆漪娴白皙纤细的手指。
但也就那一下而已。
“叨扰不敢,将军夫人客气了。那……就此别过。”
徐世守再次向她抱拳行了一礼。
温软的荷包上还沾着她的体温和香气,让他浑身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陆漪娴直起身,
“就此别过。”
如无意外,这也本该就是他们的人生。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孙女,簪缨世家千金,是博古通今的才学美人,本该匹配的就是公子王孙那样的人物。
而他只是个空有一身蛮力泥塘里打滚出来的武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