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解母亲的苦心,便不再执着近前侍奉。
床帐内的太后叹息了两声,幽幽道:“我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昨夜又坐了那见不得人的噩梦,魇得我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
“母亲!”
婠婠的脸上染上几分情急的神色,“母亲,您别多想,燕王程邛道等人已死,咱们不会再出事的!大哥哥不会有事,外祖家也一定不会有事,您和我这辈子熬过了这一劫,您现在正是合该安养的年纪。”
太后的轻微哀叹之声不断。
半响,她又说道:“婠婠呀,你母亲去的比你早,好些事情我梦见的也是模模糊糊的不真切,那你梦中又是一番如何的光景,再说与我听听可好,你后来……在那时、又过得如何了?”
婠婠低着头,“母亲,我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一遍给您听么,我嫁给了……”
“人到要老的时候,忘性大,略魇了一夜,就跟忘光了似的,你再说与我听,让我也再想想。”
她道了声好,随即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从去年夏天她趴伏在小几前白日里恍惚做起的那个梦算起。
“在我梦里,母亲当年没有把、把他从舅舅的外室手中抱进宫里。大家都晓得我五哥一出生就夭折了,您膝下只有我和大哥哥这一儿一女。
后来平平淡淡地过了十几年,到女儿长大了,卡契国君阿日郎司力又来求娶女儿,镇边没有大将,父亲没有法子,只能嫁我过去。
可是女儿身子不济,一路舟车劳顿到卡契时、已十分虚弱,阿日郎司力不喜我这般病态,待我、待我十分冷淡,还动手打过我……不到一年,我便病故了。”
“可是我并未真的死了!等我再次睁眼醒来时,竟然已是十三年后。那时母亲身边的伺候的旧人里只剩下了芝姑姑,也是她一直在女儿身边照顾。
我亦是知道了,原来我死后不久,父亲也驾崩,大哥哥顺理成章即位本是情理之中,然三四年后,燕王联合程邛道造反……”
……
“婚后的场景,我就梦得甚少了。只隐隐约约地恍然见到我与孟凌州相处甚是恩爱,后来我养好了身子,也与他有了子嗣。我们的孩子,是随女儿姓晏的。
他权倾朝野,不几年后逼迫靖泰皇帝逊位,让我的儿子以我父亲文寿皇帝之孙的名义登基称帝。朝臣虽有不少惊讶反对之声,可亦被他蛮横镇压。婚后十几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辅佐到我的儿子能自己亲政、坐稳了皇位,倒也海晏河清,百姓安居,称得上是太平盛世。
直到最后我见到我满头白发,同他安养在一处江南小院中厮守晚年,亦甚得趣味。”
婠婠说,“母亲,女儿说完了。女儿所有梦见的就是这些。”
等她说完了,太后有气无力地应答道:“哦——竟是这般啊。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你让我静一静。”
又盏茶的时间过,太后说道:“固然如你梦中所见,母亲虽身死,可若是在天之灵知道我的女儿受他精心照顾能余生顺遂,我从此再没有不甘心了,还敢再奢求什么呢?
不过婠婠啊,我是过来人,有几句话说给你听,以后你一定要牢牢记得。”
婠婠弯了弯身子,态度十分恭谦:“母亲请讲,女儿一定铭记。”
“你看,他呢,不论是孟凌州还是晏珽宗,前世今生都待你这般一心一意,可见是你的良配。虽则过去咱们之间有些龃齬,可是他待你好,我也就不怨了。
婠婠呀,你要记得,他是你的夫君,是你前世今生的天赐良缘、真命天子,日后你们夫妻一块相处,你也要待他真心实意,两厢之间推心置腹的方是长久的夫妻之道,有什么心里话呢,你也能和他好好说说。
再者——”
太后还没说完,婠婠已冷笑着直起了身来,她今日发间插戴的是一定用作常服上的金嵌宝珠点翠龙凤冠,鬓发间别出心裁用了金嵌宝桃枝花鸟掩鬓,乌发间的一对金累丝镶宝珠凤蝶穿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被摇得泠泠作响,整个人越发显得贵气逼人了。
“妾陶氏恭请陛下圣安!”
床帐内的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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