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宋娘娘和沉潮的这段情,在世俗的眼中还是十分骇人听闻的。
简直是在打文寿皇帝的脸,是对文寿皇帝的极端大不敬。
夷叁族,亦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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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婠轻声问他:“你以前就见过沉潮?你认识他?”
他点头。
“他这一生……真的没有过别的女人?难道真是为宋娘娘守身守了一辈子?”
“若我的人查得不错,应当就是这般了。”
婠婠叹了一声,又问,“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皇帝说不多,知道的那些也已经让他压下去了。
傍晚时分,婠婠带着这封信去千秋宫见了她母亲。
她将这封信拿给自己的母亲看。
圣章太后看完也是震撼沉默良久。
“倒真是长情,我在宫里一辈子,还没见过这种男人。”
婠婠坐在下手处对母亲说道:“麟舟的意思是全权交由我想法子处置。毕竟……那是我父亲。”
母亲问:“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婠婠声音有些艰涩,“我是想装作不知道的。”
“母亲,宋娘娘这辈子不容易。沉潮……也算是个痴情人。父亲已不在了,何苦、何苦再这样捉弄他们这般的有情人。只由着他们去就是了。
我若真是个四书五经规训出来的孝女,为了爹爹的颜面,我就应该让麟舟秘密赐死宋娘娘,再寻个别的由头抄了沉潮的家,将他凌迟处死,夷他叁族。
可我终究也是个女子,无法不心疼宋娘娘的遭际。宋娘娘都六十有五了,还叫她这样的人守什么贞、什么节!这不是活生生吃人么!”
母亲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哼哼,你爹爹生前想着这个念着那个的,死了几十年的曹清萱都还要刨出来和他合葬,想一出是一出。他惦记兄弟的老婆,怎么就不准他的女人念着别的男人了?呸。何况曹清萱有没有眼看他还两说,你宋娘娘和这厮是真心相守的。”
太后深深嗅了口殿内的清甜沉香,懒懒靠在宝座上,“依我说,咱们就当不知道,随你宋娘娘去。她在琼州,那么远,有个从前知冷知热的人服侍也好。只告诉那姓沉的,下次手脚干净些,没得一把年纪还处处惹人议论,拖累了你宋娘娘的清名。下次再有人告发他,就叫他自己撞死去。”
“那就这么办了。”
“婠婠呀,咱们母女还真是像,从小就良善性儿。还记得你小时候偷跑出去玩,在帝园假山里撞见了……”
撞见了一对在偷欢的侍卫和宫女姐姐。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见识到男女愉情之事,吓得她以为那侍卫是在打漂亮的姐姐,一把从假山上跌了下来,哭得不轻。
这样的丑事本就是大罪,加之他们不检点,还冲撞了圣懿帝姬,按照宫规,是该把这两人活活打死的。
可婠婠不舍得。
她总觉得若不是自己乱跑,侍卫和漂亮姐姐的事儿也不会被别人知道,如今他们若是被打死,全是被自己害的。
她求母亲能否从轻处罚。
母亲想了想,看在给女儿积德的份上,就当不知道,放了他们了。
那二人满口谢恩地退了下去,口中直念帝姬的恩德,说平生日后每一日都要给帝姬念佛烧香的,愿意折自己二十年寿命孝敬了帝姬。
两叁年后,那侍卫攒够了一笔钱,在宫里买通了门路,寻关系改了那宫女的年龄,又谎称她有疾,让那女子被放出了宫。
之后又娶她为妻。
这些事是婠婠从云芝月桂口中听说的,再后来的事儿,她也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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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婠婠还未经人事时,母亲不会和她说这些。
如今她连孩子都给那男人生下了,母亲也就当她面不忌讳这些男女之事了。
时隔十数年又提起了这茬儿,圣章太后忽地拍手:“你知道当年承了你的恩德,被你放了的这人是谁?”
婠婠摇了摇头,她那时年纪小,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她只记得那个侍卫对漂亮姐姐很凶,漂亮姐姐哭得很伤心,像是被人虐待惨了似的。
母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是苗胜虎。”
婠婠一时失态,险些吐出了口中的茶水。
她猛扑在手边的茶桌上咳嗽个不停,好半晌停不下来。云芝又上前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我、他、这……母亲,您……”
她竟说不出个囫囵话来,被惊得如遭雷劈似的。
“怎么会是、会是他?”
“殿下还偏别不信,就是他!”
云芝笑道。
难怪前些日子聿儿百日,苗将军夫人入宫为太子殿下贺喜时,婠婠就觉得那位将军夫人似乎……怎得总是有些眼熟?
婠婠怀揣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回了坤宁殿。
她觉得她以后再看见苗将军夫人时,心绪都不会再宁静下来了。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撞见过他们夫妻恩爱欢合之事!还是在假山里!
她那时才多大啊。
沉潮,苗胜虎,这些人的胆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