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那哥齐的心从长子之死直至今日自己被那晏珽宗的女人戏弄,已经恼怒到了无法承受的极点了。
他再也不愿意忍耐下去。
旋即便指挥手下将士们摆出阵型,将最精锐的士卒们全都调集到前线来,今日就要火拼攻城,同这座难啃的硬骨头云州城一决生死。
他死死地咬牙,抬头望着城楼上那个慢慢离去的女子的身影,下定决心定要得到她。
他阿那哥齐今日所受的耻辱、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倘若今日递下文书乞和的,不是那个元武皇后,而是元武帝晏珽宗本人,阿那哥齐兴许根本不会拿过来看!他只会趾高气昂地嘲笑他们魏室没有骨气罢了!
一时主动选择暴露了身份,接过那份文书,不过是因为那惊鸿一瞥的起意。
偏偏就是这一时起意,害他吃了这样大的苦头。
起先因为大汗的受伤而有些躁乱的阊达士兵在将士们的指挥之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肃穆。
阿那哥齐咬牙被人扶入中军帐内指挥着战事,看着自己最精锐的勇士一波又一波地前往前线。
他揪住了其木雄恩的衣领。
“曳迩王不是颇通汉家典书的吗?你给我讲讲,当年靖康之变之后,宋徽宗的那些后妃儿女,都是如何被人蹂躏侮辱的!”
其木雄恩显然没想到他会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个问题,神色还有些愕然。
阿那哥齐的眼神变得阴恻恻的,额前因为剧痛而渗出豆大的汗珠。
“等我攻城之后抓到那个娼妇,我定要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我要她、我要她——”
*
云州城上,将士们尚且都在恭维皇后的计谋何等高明。
这一招,倒也不是婠婠自己先发明的。
安史之乱时,张巡许远守睢阳,就曾这么对付过安史叛军守将尹子奇。
但婠婠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她望了望城外排兵布阵的架势,对张、方二人道。
“此招虽险胜一筹,可是也同样激怒了阊达。接下来本宫能做的不多,就要有劳格外将军们了。”
众将士领命之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守城之战中。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一次,乙海可汗是真的动真格了。
张垚佑请皇后在下头先做休息,说若有紧急军报,自当先递送到皇后处。
婠婠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张大都督的夫人陪侍在皇后身侧。
这位夫人姓苏,婠婠便唤她一声苏夫人。
这也是婠婠第一次看见张垚佑的夫人。
同张将军的粗犷豪迈的武将气度不同,苏夫人简直细腻温婉地像是从江南写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虽然年过四十,但苏夫人保养得极好,面颊肌肤细腻白皙地一如二十来岁正娇艳的妇人。
只有那双美目中沉淀积攒下来的岁月的祥和安宁之感,才让人觉得她是有些年纪在身上的。
苏夫人说话做事轻声细气的,可是她动作举止优雅端庄,从不至于让人觉得拖拉烦躁。
婠婠想起晏珽宗同她说过的,这位苏夫人是二嫁之身,更是张垚佑趁火打劫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美人。
不过看她的神色,大约这些年里张将军的确待她不错吧,没让她吃过什么苦头。
苏夫人为皇后奉茶,婠婠接过后饮了两口,又对她道:“云州苦寒之地,夫人是江南富庶膏肥之地走出来的人,难得还能跟随张大都督一路到这里来受苦,也是辛苦夫人了。”
苏夫人闻言笑了笑,“皇后陛下谬赞妾身了。大都督他受天子君后的福泽庇佑,屡蒙陟升,大都督和妾都不曾受过苦,只满心里不知如何报答陛下和皇后陛下的恩德。”
同样的奉承话,从苏夫人口中说出来,却丝毫不显得谄媚阿谀,一切都是那样的恬淡随和。
婠婠在这里坐了两个多时辰,城楼上的方上凛忽然下了墙楼,扑通一声跪在了婠婠的跟前,满头土色,背上还横插着一支箭。
皇后和苏夫人皆是大惊,忙问发生了何事。
方上凛道:“皇后、皇后陛下,陛下他归来了!”
陛下归。
婠婠在这一刻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之声。
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她提起裙摆就要登上城楼去。
外面是振天的厮杀呐喊之声,寒风卷着血腥的气味扑到婠婠身上,尘土快要迷了她的眼睛。
她看见漫无边际拉长的战线和满地的尸体,看见了远处高高扬起的魏室军旗迎风飘扬。
皇帝骑在北鸿马上,率兵凿阵,硬是在攻城的阊达军队的后方撕开了一条长长的裂口,从后方杀了进来。
在他身后,除了他自己的亲卫护驾随行之外,还有一大群身披重甲的精锐重骑,排山倒海地以倾覆之势袭来,同高耸的云州城楼形成了两面夹击之态。
而身处中军帐中的乙海可汗和忙于攻城的阊达士兵,反倒成了被前后围困的瓮中之鳖了。
重甲骑兵由阊达人的后方自前面袭来,躲闪不及的阊达士兵不敢调转枪头同重骑硬碰硬,人性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下意识地朝前方不停地跑去。
而前面的士兵完全没有料到后方发生了什么,以一种被裹挟的姿态被人不停地朝前推,原本排列好的作战队形也彻底乱了套。
马儿受惊在战场中慌乱踩踏,人踩人、马踩马还有马踩人,一时之间全都乱了套。
乙海可汗精心布置的阵型,就这么全都覆没了。
张垚佑站在城楼上露出一个舒心放松的微笑。
“战场之上,阵型先乱,人心思变,这仗就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现在只等皇帝的这支重甲精锐如同收割的镰刀一般将这些人一一踩踏于铁蹄之下,剿杀殆尽,而后便可迎皇帝入城,庆功。
张垚佑转身想要同皇后道喜,然皇后反而匆忙地背过了身去,狼狈地擦拭着眸中的泪水。
皇后哭了。
*
然后就是~恩恩爱爱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