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他叫她保全自身(2 / 2)

    一连两三日下来,婠婠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面庞上都失了光彩。

    她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就是那样虚弱地仰靠在马车的车厢里,任由马车如何颠簸,她也还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整个人都安静得可怕。

    她这次出来只带了萃澜和薛娴。

    萃澜一日三顿地劝她吃点东西,婠婠也顶多咬下两口肉干,麻木地在自己口中咀嚼。

    那个信使负责驾车,也在路上和婠婠说了那天晚上所发生之事的详细始末。

    不过其实也只是很简单的事情,甚至根本没有花费什么太大的口舌功夫。

    那天深夜里,当皇帝在行军路上看见那口大箱子的时候,只是微微一愣,而后其实便十分轻而易举地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虽则其木雄恩命人将那些母鹰的喙都绑了起来,不让它们唳叫出声,但是皇帝还是很敏锐地听到了箱子里的鹰隼扑动翅膀的声音。

    随行的狼犬们也闻见了周围埋藏的那些烟花的火药味,开始紧张不安地夹起了尾巴,轻声嘤嘤着提醒主人。

    皇帝传令命人不准去碰这口大箱子,并且越发加快了速度想要更快些通过这道峡谷。

    随行的精锐亲卫们自然皆遵皇帝之令,路过那口箱子时全都避而远之。

    但是就在他们的大部队已经通过了一大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几乎有狗儿大的黄皮大耗子,看着“修行”都极为老道,几乎通了人性了。

    木箱子上有一个活扣,那些母鹰们在里面如何扑腾翅膀都无法打开箱子,但是只要轻轻松松推动一下那个活扣,箱子就会立马打开。

    那黄皮大耗子围着箱子转了两圈,然后就伸出爪子推动了那个活扣。

    一瞬间数只思念幼崽的母鹰全都腾空而起,在峡谷上方不停地扇动着翅膀。

    黑夜深沉之时,峡谷本是极为寂静的,所以这些母鹰闹出来的动静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群鹰飞出去的片刻之后,皇帝就立马意识到不好,疾声传令,命士卒们在山谷之间寻找掩体,以躲避峡谷之上的箭雨和巨石。

    但是这条山谷从前也是突厥人的行军道,走了多少年下来,四壁都是光秃秃的口袋状,哪里能寻到足够合适的掩体。

    不过时,峡谷之上果然射下一阵箭雨,引燃了掩藏着的烟火,霎时间烟火奇燃,光亮冲天,山谷之上的人瞬间就可以锁定魏军的位置。

    更是将皇帝本人放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

    后来几乎所有的箭雨都是朝着皇帝一个人的方向射过去的。

    箭雨和烟火之后,就是数不清的被人推下的乱石。

    皇帝并没有等来什么救世主和神佛庇佑。

    在这样极尽危困的情况之下,突厥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绝对的制高点和优势地位。

    而魏军即便是精锐部卒,在这个时候连拉起弓箭的地盘都没有,只能慌忙逃命。

    烟花燃放以及燃放之后散发出大量的浓烟,又很容易刺激到他们的眼睛,模糊他们的视线,让人迷失方向,在那条峡谷之中成为待宰的羔羊。

    倒也难怪那个信使在心中怀疑此事是天意为之了。

    魏军分明什么都没做错,竟然就这样栽在了一只黄皮大耗子的身上。

    其木雄恩这招毒计,竟然还真的让他歪打正着地发挥了作用。

    这恐怕也是这么多年来晏珽宗心里最憋屈的一次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让他有被别人追着打的时候,而他竟然在那样的地形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也亏得是皇帝年轻力强,硬是在乱石矩阵之下一路艰难地重新穿出了这条峡谷,从突厥人的毒计之下……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来。

    还有皇帝的几个副将,包括方上凛方将军。

    但是这次的峡谷一战,却让皇帝所带出去的这批精锐之师损伤大半,最后仅有不到一半的人从峡谷中逃了回来。

    而皇帝身上受了太多的箭伤和乱石的砸伤,听医官们说,是有瘀血郁结在心中,有伤及肺腑之势。

    皇帝重伤之后,魏军虽则仍然据守柔玄,但是实际上已经从攻势被迫保持成了守势。

    而曳迩王其木雄恩和突厥仅剩的几个贵族仍然在不断地聚拢残部,想要重整突厥河山,力挽狂澜,保存实力。

    假使这一次魏帝真的不能再从伤榻上站起来,那么他们的计谋就已经达成了大半了。

    只要他无力再统帅全军,整个大魏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做统帅和主将,最后这一战只能不了了之。

    突厥即便已经奄奄一息了,但是假以时日,休养生息,还是会有人口滋繁、重新富强的那一日。

    若是晏珽宗能直接死了,对他们来说自然更好。

    他死了,不论是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嫡长子即位还是他那个软弱无大能的兄长即位,魏朝都不会再有力气和他们继续打下去了。

    等到小太子长大成人,少说也要十五二十年的了,届时整个突厥的气象更加不同,不可同日而语了。

    *

    听完这些军报之后,婠婠兀自握紧了双拳,咬着牙关吐出一句话来。

    “陛下是真龙天子,天命之君,岂会没有神佛庇佑,本宫不信!”

    在颠簸了数日之后,五月二十的晚上,婠婠终于到达了柔玄的魏军驻地。

    几个副将见到皇后前来,都忙不迭上前跪地行礼。

    婠婠没有功夫看他们,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说了句他们辛苦,一面摆手叫他们不必行礼,一面几乎是提着裙裾小跑着往皇帝所在的中军帐去。

    这么多年,她身为皇后、身为帝姬,从来没有过这样急切的时候。

    所有人都告诉过她,对一个皇后来说,这样的动作是极为不雅极为失礼的,不可以让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她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至中军帐外的门帘处时,她反而有些犹豫地在门口顿了一下。

    那一刻,她是害怕看见他的。

    害怕看见自己不想看见的场面。

    害怕会让自己揪心。

    不过也就只是那么一下而已。

    婠婠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掀开帐帘,往内里走去。

    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几个医官见到皇后亲临,连忙就要放下手中正给皇帝更换纱布和药物的各色东西,起身向皇后行礼。

    婠婠想都没想地呵斥了一声:“这时候还行什么礼?不先忙着陛下的事么!”

    医官们这才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然后继续忙着手头的活计。

    等他们为皇帝换好了药、处理好伤口之后便挪到了一边去。

    婠婠也是在这时才看清那张算不得宽敞的行军床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