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将那桃花枝凑近面前轻轻闻了闻,唇角不觉露出了一个微笑。
殊色无双,艳动天下。
她看着桃花,而皇帝只出神地看着她的面容。
不远处,太子聿停了下来,他略收紧了一些纸鸢的线,转过头隔着花雾柳梢看着自己的父母。
美丽而娇柔的母亲,高大的父亲,还有母亲腹中那个即将出世的妹妹。
他的眼神明亮了许多,握紧了手中的纸鸢线,回头向更远处跑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他恩爱的父母永远都会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身影。
在园林里走了几圈后,皇帝带婠婠去凉亭里坐下歇一歇。
太后也坐在那凉亭里赏春。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了,等到四月底或是五月初,婠婠就该生了。
太后早从皇帝和太子聿那里得知婠婠这一次孕中贪吃又懒怠,不愿意走动,也没少说她,如今见她肯出来走了,很欣慰地多夸了她两句。
“马上天也热了,你多走几圈,若是四月底就把孩子生下来最好。早早把月子坐完了,也早受些罪。”
“多动一动,别偷懒,到时候会好生的。你的肚子比怀聿儿那时候大了不少,可见是嘴里没闲过!”
“做母亲的人了,怎么就养出这么馋这么懒的性儿?你也不怕孩子都跟着学坏了。”
婠婠低着脑袋,垂首时几乎看不到自己的足尖,嗯了两声便算是答复了。
在凉亭里坐了片刻,晏珽宗见太后逮着婠婠的肚子就念叨个不停,怕她听烦了会心中不快,便借口带她回去喝安胎药,将她带走了。
走到半道上,婠婠忽地顿住了脚步,说起从前荣寿殿里的老海棠树恐怕开了,多年没去看过,不如今年去看看。
那是她很多年前的寝殿了。
皇帝便带着婠婠从后殿的小门里绕了进去,又屏退了殿内还在侍奉花草的宫人们,只他们两人入内看海棠花。
婠婠今日所走的这些路,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太多了,她站在海棠树下开始有些累累地说想要躺下。
晏珽宗看了看她,转身去她从前的寝殿里取来一床厚毯,铺在了落满海棠花瓣的老树下面。
婠婠懒洋洋地躺下来,只觉得自己的腰腹肚子都一下轻松了下来,再没了那种坠坠的压迫感。
这天的阳光分外的好,透着枝梢交错的海棠树,斑驳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孕中体热,二月就开始想穿单衣,便解了自己的衣带,将圆滚滚的肚皮都露了出来,这才觉得更加舒服了些。
时而有两叁片海棠花瓣缓缓自枝头坠落,落在她凸起的腹部。
晏珽宗看了婠婠许久,然后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下。
这一刻是独属于他们的静谧时光,她甚至可以在这里不必维持自己皇后身份的庄重,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一棵海棠树下随便躺着。
他陪着她一起。
更像是帝后两人在寂静无人处,暂且忘却彼此身份的特殊,偷得半日闲散逍遥。
一只肥肥胖胖的玄猫慢慢跳下了宫墙,缓步朝着婠婠走来,用柔软的尾巴在婠婠手心里扫了扫。
婠婠没有说话,伸手抚摸着猫儿的脑袋。
玄猫被她摸舒服了,在婠婠身侧也四爪朝天地躺下了。
这是婠婠从前做帝姬时候养的猫。
今年大约都十五六岁了,快要寿终正寝的年纪。
两人一猫,还有一个在肚子里的宝宝。
他们依偎在一起,又渐渐在这样的春日里生出了情动的热度。
婠婠引他的大掌落在自己裸露的腹部和腰肢上,渴望着他更深一步的探索。
自她的肚子七个月后,他就没再碰过她了。
任她平日在榻上如何苦苦哀求,他也绝不动摇,每次都是使了别的法子把她哄睡着了就算完了。
婠婠现在身子馋得慌,偏偏就想要被他好好喂饱一次。
她躺在海棠树下,肚子露了出来,衣下的兜衣也被她扯松了大半。
那样一双水波盈盈、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他,确实是容易让男人心软的。
“八个月了,婠婠。咱们不能……”
婠婠胡乱摇头,将今日早晨梳好了的发髻都蹭得松散开了。
“没事的、没关系,我们轻一点,宝宝不会有事的。”
“你现在、现在不碰我,马上我要临产、还有产后坐月子,又是半年不能碰的……要是能忍,那你就……”
或许是此刻的场景下,两人之间多了重几近于野外苟合的刺激感,加之又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欢好过了,晏珽宗覆在她的肌肤上的手指颤了又颤,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内心的渴望,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襟。
婠婠搂抱着他的腰肢,在他身下绽放。
这场交欢实在是荒唐,八个月的肚子,帝后二人就在一寂静宫苑的郎朗天日之下公然行事,简直是昏君妖后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但婠婠却很是动情,在他身下不停喘息娇吟: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百官、史书、千古之后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一日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们知道。”
只有他们知道,他们在这一年春日,在这繁密绽放的海棠树下做了怎样疯狂的事情。
她的这句话让晏珽宗更加情动亢奋起来。
他额前有汗珠砸在她丰盈的胸脯上,即便再克制不住的时候,也依然腾出一只手来小心地护着她的肚子。
又陡然有一阵微风吹过,海棠树上疏疏落落地飘下一片粉嫩的柔软花瓣。
落在他的背上,她铺散的青丝上。
云雨收歇,婠婠满足地枕在他的臂膀上想要睡下,但晏珽宗狠了狠心将她叫了起来,说要带她回寝殿去睡。
外面到底是外面,不是适宜有孕女子久待的地方。
他擦了擦方才弄在婠婠肚皮上的东西,用那薄毯将她裹了,便这样大摇大摆地抱着她回了坤宁殿。
——皇帝当然可以毫不避讳。
因为这一路上所有的宫人都被萃澜提前调到了别处去,留下从荣寿殿到坤宁殿的宫道全都空荡荡的,只留皇帝一人走过。
这就是作为人君可以享有的权力。
等婠婠这一觉睡醒时,皇帝正在给她肚皮上涂抹着蛇油膏。
那蛇油膏确实是个好东西,至少婠婠自从用了之后,肚皮就从未痒过,更是养得腹部白皙柔滑如前,摸上去手感极好。
她躺在榻上安心享受着晏珽宗的照顾,又有些无聊地问他:
“麟舟,你说我要是又生了个小皇子怎么办?”
晏珽宗为她涂抹肚皮的手并未停顿,淡淡地道:
“女儿好好的在你肚子里,说这晦气话做什么?”
婠婠一时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到叁月后,春光越发好了,太子聿的几位武师傅也被选了上来,开始在狩章殿里教导太子习武。
这些人大多是禁卫军里的寒苦之士,徐侯也时常过来指导太子。
他现在还小,只处于打基础的阶段,就是从扎马步开始的。
聿儿有些心急,又来问婠婠:
“阿娘,爹爹和徐侯他们都会百步穿杨,听说爹爹还可以随随便便就拉开叁四石的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爹爹、徐侯他们一起学箭法啊?”
婠婠想了想,给聿儿举了个例子:“那聿儿觉得,你什么时候才能写出《过秦论》《出师表》那样的文章呢?”
聿儿咂舌:“……那应该要等我先把字都认全了吧。娘,聿儿现在好多字都还认不得呢。”
婠婠微笑着理了理儿子的衣领:
“对,道理就是这样的。想做文章,至少要先识字。想要百步穿杨、骑射无双,那就先得把最基本的武法给练好了。
若是连扎马步都会腿抖的人,怎么可能还能上马骑射呢?凡事循序渐进,都急不得。”
聿儿重重点了点头:“谢谢阿娘,我懂了!”
婠婠靠回了柔软的椅背上,心里叹了口气。
孩子一转眼都大了,等到他能有他父亲盛年之时的风姿时,大约她和晏珽宗发间都要生出银丝来了。
当年刚刚怀上聿儿的时候,他在她肚子里只有那么丁点儿,她甚至日夜惴惴不安,唯恐自己什么时候不慎小产,把肚子里才花生米粒大的孩子给弄丢了。
一转眼,那颗小花生米长大成人了,会跑会跳了,现在都开始步上正道,开始学习文武本事了。
聿儿在狩章殿里习武,婠婠时常过去看他。
狩章殿里是皇帝即位之后新建的皇子们的习武之所,里头养着马匹、养着鹰隼,殿里摆着各种兵书和天下城池的沙盘舆图,还有各种刀剑武器、甲胄头盔。
婠婠孕中闲来无事,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聿儿在那扎马步,她就会坐在一旁的懒懒地晒着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孩子。
每次来看孩子的时候,她都会带着自己准备的清茶和几样点心,在聿儿休息的时候为孩子擦汗,给孩子喂水喝。
聿儿习武时她从不干预,更不会因为那些武师傅们对聿儿的严厉还指手画脚感到不满。
但是等他可以休息了,她就会给孩子满满的关心。
一副母子情深的温馨景象。
晏珽宗知道之后整个人的心态就直接不好了。
他强忍着不满,委婉地问婠婠:“我年少时,你似乎也不曾对我有这般爱护吧?”
看着那张相似于他的脸,代替着他得到了婠婠那样多的爱意,让他心下隐隐感到一阵不快。
即便他知道那是他的儿子,是婠婠为他生的儿子。
可他还是不甘心。
凭什么他年幼时没有得到过这些?凭什么!
婠婠当下对这男人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我对我的儿子好,有什么问题么?你有聿儿这样大的时候,我都还没出世呢,如何对你好。”
晏珽宗垂眸不言,但是情绪还是有些不快。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情愫是从何而来,似乎自己也变成一个怪人了。
想要孩子,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婠婠的血脉,想和婠婠有一个完整的小家,彼此之间不仅是情浓的男女爱意,更还有的是相濡以沫、彼此携手到老的亲情。
可是真有了一个聿儿,缘何他又这般吃味婠婠将心思放在聿儿身上呢?
难道他当真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父亲?
但他说到底,真的只希望婠婠将全部的心思都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的。
不想要其他的任何人分走婠婠对他的注意力。
“孩子至多陪着我们十几年罢了。”
婠婠见他垂首深思的样子,轻声开了口。
“父母子女一场,也不过都是过客。没有一辈子都聚在一起的道理。晏珽宗,我和你打赌,或许十年之后的今日,聿儿就再也用不上我们了。”
“他会有他的太子妃、他的儿女、他的幕僚臣下、心腹武将,以后多的是许许多多的人围着他转,他人生的重心,绝对不是你我。你我也不会永远都围着他转。”
“宫里的孩子都是早熟的,更何况他是太子。顶多十年,等他十五岁的时候,羽翼就该慢慢充实起来了。在那之后,人生的路都该是他一个人走。”
“白头到老,永远相守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婠婠将手搭在了晏珽宗的肩膀上,语气淡然而又坚定。
“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其实归根到底都不会永远陪着你我的。我这一辈子的所有路,都只有和你走下去。聿儿,女儿,其实都是你我人生路上的风景。”
晏珽宗眉目间泛起了笑意,望着她的眼神柔软而宠溺,是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都没有过的。
“婠婠,你说得对。那小子暂且就再多疼他几年吧,全当我和你走在这路上多看些风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