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人告诉她,只要她死了,你就能认祖归宗,但是她怎么肯?
能爬上主家的床做小的戏子,怎么肯为了儿子的将来慨然赴死?她还得留着命进豪门做阔太,当然是不肯的,非但不肯,还想见程翰明一面,她精明地要死,也蠢得要死,求名求利也就罢了,居然想求男人的真心。
自然没见到,她还想再拖一拖,程家的人却不肯,说要是不愿意给就算了,程家不缺男丁。
方秋兰戚戚然,既不肯轻易将摇钱树撒手,又不想丢了性命,程翰明就派人告诉她,程家不肯接受她是因为她名声不好听,京城风月场有她的桃色绯闻,要是她能洗清那些流言蜚语,再做一做为了儿子前程甘心自我牺牲的样子,他会想办法接她进门。
方秋兰信了,很快找到师弟哭诉,求他帮自己清洗不堪的传闻。
尽管梅生不信程翰明那厮,却敌不过心上人肝肠寸断一场嚎啕,当晚投河自尽以死明志,表明他跟师姐清清白白。
然后程家来接人了,程林被带走,方秋兰在梁上挂了白绫,说她愿意为了儿子赴死,要儿子千万别忘了亲娘,来日给她多多地烧纸钱,好叫她在地下也有钱置办珠宝头面。
儿子离娘,连哭带嚷被拖走,方秋兰擦了眼泪下板凳,准备等情郎来,却不料,来人帮她缠紧了脖子上的白绫,帮她全了母慈子孝哀绝古今的一场戏。
又是谁料到,河里本该溺死的人还能爬上来?
说起方秋兰这个师弟,又是另一场说头——暗恋师姐多年,为她生为她死,为了师姐忍辱负重在程翰明房里受辱,夜里受尽折磨,白日还要强颜欢笑,方秋兰明知师弟受着怎样的折磨,还要利用他的喜欢一次又一次,非得扒皮吸血将他轧成烂泥吸地一干二净才好。
想死的没死成,不想死的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死的疯了,想活的死了。
就这么一场戏,戏里付出真心的只有那个傻乎乎的梅生,身子也丢了,真心也被践踏,其余人,既没有真情,假意也少得很,所以这么些烂人,谁配得上被缅怀?
谁配得上煞费苦心供上的长明灯,刺在皮上的悼念,步步为营讨了多年的公道?
是不是笑话?当真了的人?
程林安静听吴炳生将这段令人捧腹的好戏讲来,面上看不出喜怒,手里捏着呼吸机的管子,时而捏紧时而放松地把玩,程翰明就跟着呼吸困难、松一口气,枯槁将死的脸上竟也是快意的笑。
斗了这么多年,他就不信他一点都捏不到逆子的逆鳞,哪怕下地狱,也要先折磨不孝子不得安生才行。
过了好久,戏讲完了,程翰明的笑声从破旧老风箱里艰难地咳出来,费尽力气才发出几个难以分辨的音节,从他强行的笑里,程林猜,他不满意自己的表现?
兴许他想看自己大受打击生不如死吧?他偏不。
他扯着唇角:“老不死,就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