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悬光掐了烟,披上羽绒服下楼。
院子门一开,白诺朝她点了点头,客气地说:
猜你可能是一个人过年,来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年夜饭。”
没等汪悬光回答,白诺又抢话道:当成那日车祸赔礼也好,认为我别有所图也好。
汪悬光对他话中的明示无动于衷,只淡淡地问:“几点?”
“北方的年夜饭一般是下午四五点,一大家子坐一起,做大一桌子菜,晚上十一二点再煮饺子。”
白诺望着她,顿了顿又说:“既然就我们两个人,你应该也没有吃饺子的习惯,按你平时的晚餐时间来就好。”
汪悬光点头:“那七点半吧。”
“有忌口吗?”
“没有。”
“好。我家是C12,”白诺回头指了一下方向,“走到头左转,院里有一两棵海棠树那栋。”
汪悬光顺着他的指示望去——
上次车祸时白诺就告诉过她门牌号,汪悬光懒得去找,直到此时才发现他们俩住得相当近。
西南方斜对着两条车道地方,步行过去最多两分钟。甚至她站在卧室阳台上,都能看清白诺家的院子。
汪悬光的瞳孔微微一缩。
·
晚上七点,夜色深重。
一年里最盛大的春节,物业在道路两旁挂满了红灯笼,点点如串珠,红光随冷风微微摇曳。
汪悬光按习惯带了一瓶红酒上门。
反正两栋房子离得不远,她没换衣服也没化妆,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底下,是她白天穿着的那身灰色居家服。
餐厅在一楼西侧,桌上摆了四五个颜色鲜亮的菜肴。
别墅空调开得很足,做饭时烟熏火燎又很热。白诺只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外罩海天酱油送的粉红色围裙,前兜处画了两只可爱的小龙虾。
他关了排油烟机,把腰果虾仁端上桌,摘了围裙,擦了擦手:“请坐,我先去喂狗。”
说着拿了个空盘子,每样菜都挖了一点,没有一句解释,兀自走向地下室。
不久后,一阵怪响遥遥地传来,似乎铁链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接着隐隐听见一个男声又哭又嚎里地骂着什么——毫无疑问那是他的便宜外甥齐鑫。
汪悬光:……
白诺从地下室上来,径自在汪悬光对面坐下,说:“久等了……可乐、雪碧、美年达,喝什么?”
“可乐吧。”
两只装着可乐的玻璃杯轻轻一碰——
“过年好。”白诺笑了笑。
白少校家比汪盏的房子更有过节气。餐厅窗玻璃上贴了张“春”字的红窗花,一排挂着小红灯笼熠熠闪烁,只是屋子太静了,强行热闹中透着一丝荒凉。
我不吃辣,第一次做贵州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汪悬光夹了一口剁椒鱼,眼睫毛微微垂下,神色毫无变化。
“你的身份并不难查,”白诺主动解释,“拿了绿卡,注销了中国籍,本来会有点不好查,但你和汪盏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嗯,的确不是秘密,”汪悬光没看他,只是静静地吃菜,白副队只是请我来吃饭的吗?”
她咽下这口虾仁,抬眼看他,平静地问:“别有所图,‘图’在哪里?
气氛骤然一沉,只听风拍打着灯笼,一下下往窗玻璃上撞。
白诺皱了皱眉,夹菜的手略一顿,开口时声音已有冷意:“饭桌上说了倒胃口,吃完再说吧。”
话还没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那双锋利的眼睛瞄了一眼对面,只见汪悬光照常夹菜、吃菜,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才微微舒了口气。
屋内沉默了半晌。
对汪悬光而言,她更喜欢“相对无言”。
明明她和白诺都是寡言少语的类型,白诺明显忍不了两个人不说话干吃饭。一时给汪悬光夹菜,一时问问她合不合口味,实在没什么说的了,便讲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直到窗外有小孩儿提着小灯笼到处跑了,这顿饭总算吃完了。
饭后,白少校简单收拾下桌子——餐厅的、和地下室的——汪悬光被请进了书房。
这片别墅区建成得时间很早,至少有二十年,每一栋的外观与格局都差不多。汪盏买下别墅后按现代网红风重新装修了一遍,而白副队的书房,像个时间久远的中式别墅样板间。四面墙壁微微发黄,壁橱、隔断,踢脚线能看出用的是最上等的红木,却在经年干燥的空气里变形凸起。
估计是没人常住,空置太久,屋内始终有种挥之不散的阴沉气息,再配上一式的明清古董红木家具,仿佛置身于庄重但阴森的皇陵。
汪悬光坐在窗边的红木扶手下。
主人不在,她不好乱动,只是看着书桌上摆着的那张合影照片。三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人,其中两个她见过,白诺和他外甥齐鑫。另一个女孩子,站在两个少年中间,相貌漂亮,眉眼飞扬。
“那是将近十年照的了。”
白诺走进书房。一只手握着两杯汪悬光带来的红酒,另一只手拎着两只高脚杯,档案袋夹在腋下。
“你姐姐不是秦销逼死的第一个。”
白诺低头倒酒,微垂着眼睛。窗外的灯从侧面照过来,照得棱角格外锋利分明。
他把一酒杯递给汪悬光,神色凝重,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张照片,声音轻而狠:“这是我的外甥女,齐淼,她是第一个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