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痛(2 / 2)

    杨醇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姐神志不清,换环境肯定要崩溃的。反正迟早都得崩溃,为什么不直接送她出国?”

    汪悬光闭着眼睛,享受头皮按摩:“那是我的事。”

    两个多月的接触下来,杨醇被迫习惯汪小姐不讲废话的行事风格,语气和神色全无不快,反而笑着问:“你对安全屋有什么要求吗?”

    “安全。”

    杨醇点头:“……行。”

    先前他对Dr.Wang的实力想象,只停留在维基百科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个人成就上。

    直到她用秦销的消费记录梳理出作案时间线,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位是什么重量级的队友。

    因而当汪小姐全然放松躺在长椅上,不论是轻飘飘提出反派一样的要求,还是丝毫不留情面地阻断他的好奇,杨醇都觉得离谱中又带着一丝合理,仿佛天才就应该在规则外行事的。

    “还有个事儿……”他又挤了一点乳液到手心,一缕一缕涂到发丝上:

    “老白觉得杜博雅身上还能问出点别的来,就让我下了个饵把她找回来。她要是真回来了,你能不能跟她当面聊聊,也许能发现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可以吗,汪小姐?”

    汪悬光:“好。”

    杨醇松了口气,把汪悬光的头发向后拢成一股,继续啰嗦着:“杜博雅是最适合‘润’的那类人,国内没什么亲人在世,师友同事又因为她的义举和她断了来往,想找个理由钩她回国实在不容易。

    “但我发现她和一个小学同学有联系,ins和推特都有互动,每年都会相互寄好几个国际快递。

    “这个同学打算国庆结婚,就在北京。我做了个公众号抽奖,让她中了个五折的婚宴礼包,又让酒店告诉她仅限五月前使用,且四月有两个周末的预约都取消了,于是她把婚期提前了。至于杜博雅咬不咬饵,要看她和这个小学同学的感情够不够深了。”

    正事儿聊得差不多,头发正好也洗完了。杨醇拿着毛巾仔细地给她擦头发,动作间不小心让几颗水珠迸溅到了锁骨上。

    杨醇顺手要给她擦掉。

    然而那瞬间,汪悬光动了下微酸的脖颈,白瓷般的肌肤猝不及防撞进杨醇眼中——

    他拿着毛巾的手霎时一顿,慌忙撇开视线。

    ·

    叁里屯停车向来是难题。

    汪悬光开车来时,把车停得稍远了一些。从“绿箩造型”出来,天空又飘起了雨。

    她没带雨伞,杨戳执意送她去停车位,路上和她闲聊起来。

    “特种部队有个很有意思的训练,叫‘信任射击’。两名教官在靶子之间不断走动,射手需要避开教官,命中靶子,还得改变射击点。

    “还有一种训练,是两个射手分别隐蔽在两堵墙后,向对方身旁的靶标开枪,不论子弹擦过身边的巨响,还是身旁留下的弹痕,与实战都没有区别。

    “每一次练习,伤亡的危险都真实存在,这种训练除了练习技能,更重要的是让我们信任战友,执行任务的时候,才敢把后背交付出去。”

    满街的槐树雨洗过叶色发着新绿,雨滴从树梢滑落,淅淅沥沥敲打着伞面。

    杨醇撑着雨伞,优美的眉眼一弯,望着汪悬光淡漠的黑眼睛,认真地说:

    “你十五岁只身出国,硅谷又是个狼争虎斗利欲熏心的地方。单打独斗太久,你不知道有人可以信赖是什么感觉吧。”

    “你想说什么?”汪悬光问。

    “汪小姐,我们是一伙的。”

    杨醇身上没留下多少特种兵的痕迹。大概是天生上挑的眼尾,让他不笑时眼里也像含着笑,风流浪荡浑然天成。再认真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也像渣男的承诺。

    “——嘀嘀!”

    路边停着的大G解锁闪灯。

    汪悬光握着车钥匙,从伞下扬起脸,沉静的眼睛望着对方:

    “你们想干掉秦销,我也想干掉秦销。我需要你们的人替我办事,你们需要我另辟蹊径牵制秦销。大家目标一致,是合作关系。”

    伞下空间有限,两人离得很近。

    杨醇甚至闻到从汪悬光发丝中传来的玫瑰香,那是他方才亲手涂上去的精油,心中不由一荡。

    “合作,只要双方做好分内的事,不需要信任和感情,”汪悬光望着他,面容平静无波,眼底却闪烁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除非是别的情感。”

    杨醇微微发怔,从她略带上扬的尾音敏锐地捕捉到若有似无的挑逗,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下,还没琢磨过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汪悬光已经背过身去,单手拉开大G车门:

    “另外,我也不觉得你在雨中陪我走这五百米,能增进多少情感。”

    “……”

    好吧,想多了。

    杨醇笑着摇了摇头。

    前方不远处发生一起车祸,事故车辆摆出警示灯,后续车辆陆续并道。车流量巨大的城市道路上,一辆辆闪烁着猩红尾灯的车,井然有序并到一处。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一辆京v车牌的黑色迈巴赫,夹在并道车辆中缓缓驶过。

    宽敞的车后座上,秦销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路边槐树下的两道人影,忽然攫住他的目光。

    一男一女共撑着一把黑色雨伞,面对面交谈。女子穿着件驼色风衣,双手插进外衣口袋,腰身极细侧影婀娜。

    爱、情。

    秦先生自嘲般笑了笑。

    从今早出门开始,他没有一刻能停止想念汪悬光。

    路过施工地,他想起她用扳手,抵着他那里;浏览财报,想起她侧躺在床上,说她做顾问费用很高。

    这座城市里处处都是名为“汪悬光”的提示牌。他看什么都能想起她,无处没有她,就连一辆20年奔驰G65,和一件同款风衣……

    秦销的笑意陡然凝固!

    朦胧的雨雾中,那道侧影从黑伞下抬起头,素白美丽的面容惊鸿而过,落在秦销眼底,让他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暧昧。

    气氛一寸寸凝固。

    他盯着车窗外,慢慢眯起了眼睛,黑沉沉的瞳孔里隐约泛出嗜血的意味。

    车外车辆的引擎响动、轮胎压过溅起的水声突然清晰无比。

    后视镜中,那陌生男人撑伞站在大G车门外。敞开的黑色夹克里,是一件粉色工服,胸口印着什么造型。

    秦销面色生冷,看不出任何情绪,思索几秒,只是抬手隔着西装捂住了胃。

    那里正升起的一阵微妙酸楚,比车外绵软阴雨还要细,涩又顿地从腹腔扎向体内最柔软也是最坚强的一个器官——心脏。

    良久,秦销才松开手,敛去了眼底的疑惑,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唇。

    ——爱情当然不会光是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