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表情就是某人要倒霉了。
对她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希榕一静,转身就想走,但后天自己就回美国了,这一去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于是,都没犹豫一下,几步跑过来,端起姚书文那杯没喝的已经温了的茶,碗口一转,往自己身上全浇了下去,毛衣瞬间泞成一团,她又扯过旁边搭在沙发的他的大衣披了上去,神情无辜得很:“我衣服这下都湿透了,今晚家里的司机有外会不能来接我,反正我们两家离得近,你不想我半路被打劫的话,那就顺个路送送我?”
说完还古灵精怪地眨眨眼,朝他作了个揖。
呵。
盯着她那动作,路泊汀戏谑地勾起唇,笑得更艳了,希榕心跳漏一拍,扑通扑通,正要继续开口,就见他已经钓起黑亮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地睨着她,耳边是他冷酷无情的声音:“怕被打劫就打给局子,想找车夫就另找别人,收起你那点心思别在我这儿装,你怎么样和我有关系?”
这话过了。
希榕一时发怔,随后立马红了眼,脸色也变了,她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但还不够。
路泊汀又挑着眉点向她还在作揖的手,嘲意十足,继续笑,笑的很混很流气:“学她有用么?什么时候你才能懂,千千万万里,温声只有一个。”
他今晚心情出奇的差,本来就懒得和人搭腔,还非要上赶着往枪口撞。
那就别怪他说话难听。
希榕白着的小脸又蒙上一层羞怒,手一收,身子快速直了起来。
今年他们几大家在年初聚餐,当时路泊汀刚成年,和朋友组队正在西藏参加越野穿越,时间拉的比较久,没来得及回家过年,于是几个狐朋狗友只能在冰天雪地里堆着火垛吃着烤野果随意过了把年。
她和温声的位置是餐桌的面对面,姚书文给温声递手机:“你哥要和你说话。”
她看见温声鼓起嘴巴浅浅哼了声,有些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接着,刁蛮娇气地朝他翻白眼:“干嘛!有话快说!我还要吃饭呢。”
那是一种她曾不屑一顾却又暗自羡慕的相处方式,对他,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作出。
那头的路泊汀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只见温声立即噤声,又很快抬高手机,睁着晶莹的亮眸凑近屏幕,随即哇的叫出声:“这是什么呀?!”
“看上去就好酷!是在哪里采的呀?我也要!回来给我也带一个行不行呀?”
“求你了…下次我不翻白眼了…我保证……求你了我也想要……”
“那我道歉总行了吧!”
然后,她清晰地记住了她举起手的动作,左右交迭,悬在胸口,眉眼都晃着俏皮的影子,朝他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
“够了吧够了吧!我要蓝色的,黄色的也行,哎哎哎,什么颜色都可以……”
屏幕那头传出他的清朗哼笑,满是纵容。
她都要忘了,自己为什么非要执着去记那个动作。 而他明明当时就不在场,又怎么会知道这是专属于温声的动作。
撂向她身上的大衣,路泊汀神色淡的很,一副送你了的轻佻模样,低头去拿手机和车钥匙,希榕看他穿着那件灰色的薄款线衫,额前的碎发依然被抓得凌乱,弯颈时,偏低的领口正好擦过凸起的脊骨,明晰干净,颈侧还有几道鼓起的浅细青筋隐入衣领,她一直都觉得他不用看任何人,也用不着说什么话,那股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儿随时就能从骨子里渗出来。
冷着的一张脸,和第一次见面时,他带给她的那种青峰迭起的峥嵘意气重了样。
是一个盛气凌人又偏偏生得芳华绝色的混蛋。
“路泊汀!”
他转身朝门外走,长指划开手机,点开聊天框,她还没回消息。
: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有病才会喜欢你!!!”
步子丝毫没变,继续走,又拨了通电话出去——
‘嘟嘟嘟’
电话正在通话中。
“你永远都不会幸福的!!!!”
他眼都没眨,手扶着颈,扫了眼屏幕的时间。
:十点了宝宝,也该回我消息了吧。
“我们虽然不是情侣,但总归是朋友吧,你能不能尊重点我?!”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路泊汀开门的动作突然停下,背影长身俊拔,头微偏,看那个他明确拒绝过又始终保持着距离的人,下巴微提,笑的疏离,最后一次和她搭话:“那你还差得太远。”
在所有关系里,只要他没感觉,那委曲求全没用,刨腹明志更没用。
哪怕到最后他被当成了那个恶人。
无所谓。
希榕每往外喊一句话,精神就崩溃一次,她以往那些游刃有余的自信一瞬间全坍塌了,直至眼前他的身影不见,呼出的所有控诉变成一堆没有猩火的灰烬,鼻子竟然还能闻到他衣领的冷香,丝丝沁凉,像从冷松里落下的冰渣,越掉越快,越凝越多,直到彻底浇灭她滋长了几年的热忱。
衣兜里的手指冷不丁一动,摸出一看。
路泊汀坐进车里给江乐橙打电话,也没接。
见鬼了。
两个小时不到,室外就垒了一层白霜碎雪,心脏又猛地一抽,有点喘不上气,他只好降下车窗给车里换气,耳根被寒风吹的发红,想到姚书文今晚的话,有些烦,还有一点他不愿承认的茫然,摸了把裤兜,自从上次和她说不抽烟后,兜里就再没见过打火机的踪影。
他仰着头,呼出热气,任由那些雪花冒然坠进眼里,又黑又亮的眼睛被湿雪铺上潮意,很轻巧地遮住了眼底的疲倦。
‘啪——’
身后的车门忽然被打开,他没动,视线滑到后视镜。
“我知道温声在哪里。”希榕已经整理好情绪,也没看他,扭头望着窗外,“今晚我和朋友路过淮北西路,在路口见到她了,一行叁人,应该就在附近。”
“姚姨把我交给你,你就得负起送我到家的责任,今晚过后……”她捏紧手里的东西,冷风顺着前窗飘进,宽阔厚重的大衣将她全部包住,点头轻声道,“今晚过后,我不会再联系你了。” 路泊汀偏着身还是没动作,长手长腿全部摊开,睫毛都挂上了雪絮,就在希榕咬唇难堪时,他才悠悠坐直,关窗,发动车子。
“随你。”
到淮北西路的地铁口时,已经是一刻钟后,希榕左右两边快速推看,没什么人影,车子往偏僻的位置又开了一段路,路泊汀停在靠边打算下车找,身后的人敲他的椅背让他往左边看。
“那个是不是温声?”
他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就那一眼,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不远处的台阶上,贺厉正背着温声,两人的脑袋贴的很近,她的唇就挨在他脸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头顶还罩着一顶土的不能再土的,那个傻逼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