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一切,在这种水涔涔里,也变成奇形怪状的模样。拱形的穹顶,扭动成四方形。假山假树,交错成杂乱的色区。林采恩的身影只有白裙子,膨胀又缩小。
伴随着涌入口鼻的冷水,熟悉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
简韶以高速向湖底坠落。
一切景象都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包括那些她并不能完全听懂的话语。
杂沓、无序、混茫、昏暗。
像她的生活一样,总让她困惑、不安、迷乱。在做什么呢?有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做又要干什么呢?
水下的世界里,她清晰地看到水面之上,她的身影反复地上演着。
躲避着棍棒的她,在六一儿童节开心地弹钢琴的她,第一次上初中,被新生动员会上“狼性备战”发言吓坏的她,逐渐变的听话的她,越来越安静的她……
最后画面停在了食堂,她看到自己裹着笨重到动不了脖子的棉衣,独自坐在冷冰冰的铁桌,在枯燥的六点档新闻里,咀嚼着味同嚼蜡的水煮菜。
铃声响了,铃声没有响。地铁来了,地铁没有来。上课了,下班了,人群哄散了,月亮爬上来。每一个瞬间都能杀死她,一次又一次。
探索世界的人总能得到千奇百怪的乐趣,承受世界的人只不过是一道反复裂开的伤疤。
只有温柔的水波一如既往地抚过她。她忽而出奇地感到平静,因为她其实永远地坠在水下,窥视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
意识失去之前,她看到遥遥的湖面之上,出现了隋恕的脸。她曾经努力地伸手,想要跨过那冰冷的水面,去够月亮。
是谁曾唱过歌?“不可以沉下去,总可以迷下去。人何苦要过份珍惜眼泪?”
隋恕向她伸出了手,可是她却无力再抓住。
﹉﹉
隋恕回到大厅,却没有简韶的踪影。电话拨不通,西装男说侍者带她走了。
隋恕给邵文津打电话,让他去查监控。自己顺着侍者去向的通道找去。
西装男自告奋勇要帮他找,隋恕没有回绝。
“隋恕!128门,Jane去之前,林采恩也在里面。她们到现在都没出来。”邵文津难得靠谱,他气喘吁吁,正往这边奔来。
隋恕一把推开大门,那里面只有林采恩背对他立在喷泉边。
刀上全是血,胡乱扔在地毯上。
女人念经般一遍一遍在水边低语:“不要恨我,可是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不能看着更多的人因为这个怪物堕入阿鼻地狱……”
他给西装男人递了个眼色,在男人钳制住神志不清的林采恩的同时,隋恕下水救简韶。
林采恩在一旁大笑又大叫,“那个怪物已经死了!哈哈……哈哈——你们完了,全完了,实验已经失败了!”
男人用手帕堵住了她的嘴。
邵文津很快飞奔进屋,被眼前混乱的景象惊住。他忍不住狠狠骂了句脏话。
隋恕已经把简韶捞上来,她紧闭着眼,嘴唇泛着干白。
她的血沾满了隋恕的西装、裤子、手肘。
邵文津给服务台打电话,“我是邵文津,128室需要急救箱。”
另一头的隋恕已经开始为简韶紧急止血。
“邵文津,告诉Vincent准备紧急手术,林采恩交给你。先生,劳烦你准备车辆,去斯科特基因实验室,其他事情容我后续亲自跟韩先生解释。”
余下的两人很快交接了林采恩。
灰白的月亮,高高睥睨着黢黑的大地。在它没有温度的俯视下,简韶从后门被抬上车。
隋恕脱下西装,盖在她的腰上。
隔壁的剧院刚散场,男男女女相携着涌出金色的拱门,欢声笑语不停。
那辆黑车飞驰着冲向远方,扬起阵阵尘埃。
黑暗中,隋恕感到自己的手湿黏一片。他嗅到血腥,铺天盖地。
那上面全是简韶的血。
然后,他发现自己在战栗。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到现在,他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合着心跳,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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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之杳、月弥、但余色、去趣、笨笨狗、A1008611o、54、徐徐许墨、且先忘风月、lllai745、橙子不太甜、悠秦的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