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2 / 2)

    “他为什么要保人?”邵文津抓住了关键词。

    林采恩看他一眼,“你知道男人为什么喜欢鉴鸡吗?”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邵文津挑眉。

    “有的,”她说,“因为很多男人的生存法则就是做鸡,谁来了,就跟谁睡。这样子无论上面重组了多少代,做鸡的男人都能牢牢焊在自己的床位上,屹立不倒。”

    中立于改革派和太子党之间的韩先生其实也没有那么中立。

    邵文津顿时明悟。“他替老司做了什么事情?”

    林采恩将胳膊搭在额头上,还是有些困倦。“我不知道……但是也不难想。”

    毕竟韩居正是出了名的亲美态度。他的上一任万志伟和他截然相反,倒是十分亲俄。

    “万志伟这个王八犊子截到证据了。”邵文津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一个揣测。

    林采恩戴上眼罩,继续补觉。

    “睡睡睡,睡死你算了,”邵文津抱怨,“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睡觉?”

    他骂完了,郁闷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不太对劲。邵文津推推林采恩,发现她没了动静。

    他扯开被子,看到她的身下猩红一片。

    邵文津的脑袋轰地炸开,“你怎么了?你醒醒!我给你打急救……”

    他出了一身急汗,他其实不该尖酸地怼她的,明知道她上夜班很累,还要拉着她问东西。

    邵文津一边呼喊她,一边拨号,额上一会儿便起满了汗珠,脸憋得通红,直到林采恩悠悠转醒。

    她摸了一把身下,有些无语:“我没死,正常生理期。”

    邵文津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他伏在床边,眼圈有些红。

    “你不是希望我抓紧死吗?”林采恩说。

    “我还没有报复你。”

    “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林采恩笑话他。

    “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我不仅要跟你算账,还要找隋恕算账。”邵文津眼睛是红的,但是嘴巴依然很硬。

    林采恩凝望着他的脸,“你去找了账本,你不怕我坑你吗?”

    “你不就是想阻止隋恕把他的技术应用出去么,我们各取所需呗。”邵文津满不在乎地揉了揉眼睛。

    林采恩收回目光,低低笑了一声。

    ﹉

    夜色深黑,如墨水将一切浸透。

    红漆车库旁的玻璃壁灯亮起,荧光星星点点。连同街道上的欧式路灯,连绵成高低起伏的壑丘。

    突然回到小楼里,一切恍如隔世。离开前拉开的化妆盒还没有完全关上,枕头和被子都是之前的样子,好像只是出了趟远门。

    简韶把床单和枕套都晾晒了,更换寝具、整理东西,在香薰机里滴上精油,坐下来看着它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白雾。

    雾气里,她想起了小小祈。

    它最爱干净了,总喜欢伸出触手揉擦自己。简韶找了个篮子,给它铺了一个小窝,搁在阳台上。

    如果它真的可以来的话,就可以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晒月亮了,要是小祈也能一起过来的话就更好了,简韶生出了盼望。

    她思索,小祈成长为正常人体形态的话,在社会上生活必定需要一个身份。隋恕或许会给它弄个,不知道那时候它还记不记得她。

    她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听,或许是睡觉了。打开微信,也没有任何消息,不过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付费实习事件倒是结束了,没有道歉也没有赔偿,只是取消了下一届起的强制实习,勉强画上句号。简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平息了总是好的。

    一切的社交平台都翻完,简韶放下手机,孤独地透过落地窗向外眺望。

    灯火璀璨,如珠玉明。没有她的生活,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慢慢地沿着扶栏走着,看一会儿墙上的旧照片,或者琉璃壁灯。最后,她坐到了一楼壁炉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收音机。

    水晶吊灯在头顶折射出莹泽的光线,简韶目色恍惚,抚弄着手腕上的镯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甚至感受到了困意。抬眸看立钟,竟是夜里九点半了。

    屋外寂静,屋内静寂。

    她坐在扶手椅里,按下收音机,音乐台正在放送怡乐的颂歌。

    简韶从收音模式切换到录音模式,倒带、暂停、播放。

    静谧的深夜,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隋恕提琴般低沉的声线,从收音机里平稳地流出。

    “我知道,相比于听我谈一些枯燥的看法,在座的观众似乎更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一些和爆料楼相似的八卦。”

    简韶按下了暂停。

    过了一会儿,她再度播放。

    “可是……除了她之外,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与任何一位女士保持过恋爱关系。”

    她再一次地按下暂停。

    北风在窗外呼啸,远处的爬山虎全是模糊的黑影,蛰伏在墙头上。

    她突然没有力气,继续向下听。

    简韶伸手,玉镯碰到桌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重新倒带,一切重回开头。

    北风凛冽,偶有行人路过,夜色里步履匆匆。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建平银行之后。

    隋恕坐在密闭的车厢里,没有开车灯,也没有再往前行驶。

    隔着车玻璃,他能看到楼上的荧光。后视镜映出他的眉目,郁沉、深远。

    他其实并没有必要过来的。

    风声贴着窗面低叫着,把所有的思绪都吹散。许久后,他打开平板,调出一楼大厅的家庭监控。

    骤然亮起的屏幕映出他的轮廓。耳机调试,呲啦一下,有微小的电流声划过。

    很快,隋恕便听到了大厅里的声音。

    黝暗的穹隆没有星子,月亮寡淡,只有呼啸的夜风是清晰而稠重的。

    隋恕坐在车厢,神情模糊在暗光里,难以辨析。

    街道上,便利店也终于歇了业,成为夜色中的一个黑点。整条街只有那一扇窗还明亮着。

    那扇窗后,有一个女人怔怔地坐在空旷的大厅,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收音机,听同一段话。

    深冬的夜晚,隋恕没有留在实验室,也没有回家。

    他坐在寒气裹挟里,跟着简韶,从耳机中听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直到灯火隐没,直到更深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