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总归是要给他生孩子的。”
陆煅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姐还年轻,能拖上一两年,一两年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我不喜欢这样。”
陈昭荣把她的手和陆煅的手交织在一起,她们十指相连:“我想和你大大方方的,我不想和偷情一般,分明我的心里只有你。”
陈昭荣的每一句话都是陆煅的心声,她牵着陈昭荣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迟早有一天会的,我发誓。”
日前陆煅又给陆香城去了信,陆香城那边很诡异,信件有回,语气却不对,他还提出要见陆煅。
本来陆家人在京中行事就要打上十二万分的小心,他们之前约定过非必要不相见,陆香城要见陆煅,陆煅不敢大意。
夜深人静后,陆煅悄悄出府赴约…被抓了个正着。
陆香城也被扣在那里,兄妹俩见面,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更何况,是官家。
陆煅这辈子都没想到是这么面圣:“罪奴叩见陛下!”
“陆家女,胆大包天。”
陆煅不卑不亢地回答:“罪奴不仅姓陆,还有一半草原黄金家族的血脉,胆子大点很正常。”
陆香城听完,两眼一翻,差点被她吓死。
陛下问:“你在威胁朕?”
陆煅扯着嘴角假笑:“罪奴哪里敢,只是求活命罢了。”
“先帝未曾灭陆家满门,已经是法外开恩。”
陆煅语不惊人死不休:“先帝时陆家,陛下时陈家,风水轮流转罢了。”
陛下天威降临:“你要想陆家满门给你陪葬可以继续说。”
“行,罪奴继续说。”
陆香城都想给陆煅磕一个了:祖宗哎!
陆煅没管,当真继续说:“陈铭为当朝权相,威势比之当年陆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普天下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自然不允许卧榻之处有臣子二心。如今陈铭不加收敛,要新任状元郎给他做女婿,摆明了是不知收敛,不把陛下放在心上。”
皇帝并未说话,陆煅给他磕了一个:“罪奴愿意收集罪证,替陛下除此心头大患!”
“陈家党羽众多,你一个小小罪奴,能干什么?”
“谁知道呢。既为罪奴死活便不重要,既然我死我活都差不多,陛下何不让罪奴自由发挥,看最后能做成什么。” “你不怕死?”
“我怕啊。”陆煅说得理直气壮,“可不管我怕不怕,终归是要死,那不如只做一些我想做的事。”
陆家书香门第,最重一个“礼”字,而陆煅面对当朝皇帝一口一个“我”,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礼仪。
陛下偏生生不出气。
“那你就记住,你要是死了,陆家满门给你陪葬。”
陆煅转头看陆香城:“好,下辈子还是兄妹。”
陆香城一翻白眼,差点晕过去。
皇帝放了陆家兄妹俩,走出那条街后,陆香城说她:“你不能好好说话吗?真那么想死?”
陆煅看了他一眼:“你被抓的时候好好说话了吗?”
“那当然。”
“然后被抓了。”陆煅很嫌弃,“你都这个下场了,我还能学?”
“陆煅!”
“说正事,你被抓这么久,不会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吧?”
“我在暗牢里听到了一件事,不过我觉得是陛下有意透露的。”
“那必然,不然你能听到些什么。”
陆香城忍不住打了她一下:“再皮?”
陆煅立马当乖巧妹妹:“二哥请讲。”
“据说海王爷擅离封地秘密进京,化名官海在京中行走,密见大臣。”
“这个大臣是不是主要指陈铭?”
“本来定不准,不过看陛下如此,应该就是了。”
陆煅细算:“当朝权相和一个夺嫡失败的王爷秘密见面,陈铭真是自寻死路。”
陆香城问:“你在陈府潜伏这么久,可能就此事做些文章?”
“我试试。”
陆煅是想试试,万万没想到陈铭往她脸上怼。
隔天,陈家主母张婉燕难得来看女儿,她让陈昭荣盛装打扮。
“娘亲为何如此?”
“你爹爹自有安排,你别多问,只管去做。”
到了晚间陈昭荣才知道陈铭要宴请客人,可宴请外男不该有闺阁女子作陪,更何况是已经定下婚约的女子,除非…
陈昭荣气到浑身发抖,半步不肯离开房门:“爹爹既然已经为女儿选好夫婿,现在是在做些什么?”
陈铭苦口婆心地劝:“都是为了陈家,爹爹不会害你的,这也是在为你以后做打算。” “女儿不去!”
“陈昭荣!”陈铭急了,“你的命是我给的,我的话就是圣旨,今天你不去也得去!”
陈昭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张婉燕:“娘亲也希望女儿去陪…陪…”
张婉燕偏过头,不肯说。
陈昭荣泪如雨下:“好,女儿去便是了。”
陈昭荣浑浑噩噩地迈步,陆煅见状,立马上前:“奴婢扶小姐。”
听到陆煅的声音,陈昭荣才有些回魂,她呆呆地看着陆煅,还想不通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陆煅扶稳她,她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有着让人安心的坚定。
陈昭荣似乎听见她说: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当夜,陛下不知为何有了兴致,御驾亲临陈府,和正在做客的海王爷撞了个正着。
藩王无召不得擅自离京,更何况是私下与当朝权相会面。
海王爷入狱,陈铭被陛下警告,陈氏党羽皆知雷霆之怒已然拉开序幕。
这日子实在过得太快,眨眼便到了陆煅和陈昭荣定下成婚的这天。
自那日陛下驾临后,陈昭荣一直魂不守舍,连日来餐食也没怎么用过。
她盯着墙上的万年历,似乎要灼出个洞来。
陆煅端了餐食进来:“小姐,可要用膳?”
陈昭荣僵硬地转头看她:“你把门关上。”
“是。”
“我想了好多。”陈昭荣不自觉地又流下泪,“爹爹为何要让我作陪海王爷,陛下为何会出现。布日格德,这些和你有关对吗?”
陆煅可以说不是,她只是个小罪奴,她能干什么。
她可以通风报信,她的父亲是草原黄金家族的次子,她从小便学武,有一身好武艺。
陆香城在京中既为人质也为传信,要不是陆煅,陛下不会知道海王爷密会陈铭,陈铭要献女结党。
陆煅大可否认,陈昭荣望着她,似乎也在希望她否认。
陆煅在赴京之前,陆云华曾经对她说过:“这世上唯真心者不可负,即便有一天要走到无路可走时,也不可欺瞒。”
“我母家姓陆,我汉名陆煅。”陆煅没有隐藏,“外祖陆开继曾为太傅,桃李满天下,后被学生陈铭陷害,陆家全族流放边关。”
陈昭荣哽咽:“你的意思是,我爱上了我父亲的仇人之后?”
“是我爱上了我全族的仇人之女。”
“陆煅。”陈昭荣质问她,“你在我身边,有几分真心?”
“我若说是从无二心,小姐信吗?”
“我不信。” 陆煅站不稳,索性扶着桌边坐在她对面:“当日的事是我通风报信,陈铭欠陆家一个清白,陆氏举族誓与陈铭不死不休。”
“那我们呢?”
“我从未想过害你。”
陈昭荣撕心裂肺:“你要我父亲死!你要我陈家死!”
“不是我要。”陆煅摇头,“陈铭诬陷陆家是真,可点头授意此事的是先帝!要我陆家灭的是先帝,要陈家死的是当今陛下,我只是一颗棋子。陈相这些年不加收敛结党营私,他是宰相!陛下绝不允许他眼皮底下有这样的权势。”
说到底,他们都只是皇权之下卑微求生的蝼蚁罢了。
陈昭荣的泪干了,真到了伤心极出,便是哭也哭不出来,只有心死。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陆煅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她打开念:“三年夏,陈铭倾占良田千亩,原田户皆成奴籍,千亩所产只供陈铭。五年春,陈铭强抢民女数名,而后抛尸,有亲属上告,告状者皆死。同年秋,科举舞弊,买卖试卷,暗杀考生。六年春…”
陈昭荣静静地听着,那本册子太厚了,单独拎出一条就够陈家全家被抄,他的罪状似乎数也数不完。
陆煅没再继续。
“我会把收集到的证据呈交给陛下,陈家结局如何,我不知道。”
“听起来,我陈家只有九族连诛这一个结果。”
“陈氏党羽众多,短时间内,陛下不会擅动陈铭。”
就算是算账,也要一条一条算。
“那你呢?”
陆煅把这本册子放到两人中间:“这只是个汇总,真正的证据我还没有上交。如果你要把这个册子毁掉,我会把剩下的证据也毁掉。”
“你陆家的仇不报了?”
“我陆家从来都不可能真正的报仇。”
因为灭掉陆家傲骨的,是皇权。
即便今日陈氏陪葬,陆家也不会有好结果——陛下怎么可能会放任陆家继续活着。
烛火就在一旁,陈昭荣可以烧毁册子。
可这册子里,不是陈家几口人的生死。
是无数死在陈铭权势之下的冤魂!
陈家从不无辜,陈昭荣的衣食住行皆在他人血恨之上,她的荣华富贵是别人性命啊!
陈昭荣将册子撇回陆煅怀里,不肯再看。
“还有一件事,我想请小姐帮忙。”
“什么?”
“我不想把罪证过快地给陛下,我知道的越多,陆家的后路越短,我想和小姐联手,共谋生路。”
陈昭荣怒问她:“你要我检举我爹?!” 陆煅道:“我只是想你能活着。”
先帝肯放陆家一个活路,陛下未必肯放陈家——陆家前车之鉴,即便是女丁也不容小觑。
这一次,陛下一定不会放过陈家任何人,除非陈昭荣有大义灭亲的大功劳。
皇帝,也不可能无罪擅杀功臣。
从陈昭荣的房间出来,陆煅展开她一直贴身带着的黄历,她摸着上面“宜嫁娶”几个字念叨:“我们家祖坟是不是真有问题…”
这婚,没能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