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又亮了几分,陆延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的视力正在逐渐恢复。他从勉强能看到齐阳的轮廓,慢慢感觉眼前起了大雾。又几个眨眼间,他的视觉终于从高度近视慢慢恢复到了正常视力范围。这时的他才看清,原来齐阳的双脚已经被荆棘缠住了,裤脚的下方甚至有些隐隐地渗血。
陆延盯着他流血的小腿一语不发,齐阳却突然笑了:“恭喜你,答对了。”他随即对陆延摇摇头,又把双手插回了裤兜里,“你不用担心,很少有那种精神世界的伤痛完全反应到现实肉体的极端情况,我腿上最多两个青印子,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陆延点点头,眼神清明:“我的恐惧是自己。”他低下头,看着那只枯骨般的手,然后沿着那条细弱的手臂一路攀爬,直到看到那张消瘦虚浮的脸,“我恐惧的,是弱小又无用的自己。”
这可能就是向神明告解自己罪恶的那一瞬间的解脱,他从头到脚都沐浴在宽恕下。这么说或许有些狂妄自大,但他的确是这个精神世界的主宰,只要是出现在这里的所有的善与恶,都该由他来赞美或者宽恕。现在,他宽恕这个弱小的陆延,这个如同饿殍一样虚弱的陆延,宽恕自己最恐惧的幻影。他蹲下身,托住那只脆弱的手,这只手象征着他的弱小,这具病弱的身体象征着他作为哨兵的无用,这双眼睛象征着他徒劳无功的无助。他直视着自己,这个轻轻拉着自己的虚弱的恐惧,像是失去母亲的孩子,努力攀附在自己唯一的救赎上。
齐阳腿上的荆棘已经消失了,它们乖顺地落在一边,甚至有些害羞地长出了花苞。他走上前,脱力般地坐到陆延身边,夸张地喘了口气。安静片刻后,温柔地注视着恐惧的根源,它是那么的小,却几乎将人拖入绝望。齐阳伸手,握住它的另一只手:“谢谢你,杀死了一只怪物的陆延。”他又牵起陆延的另一只手,就如他们一开始的那样,“也谢谢你,杀死了一千只怪物的陆延。”
陆延急促地笑了一声,突然,眼泪夺眶而出。
白光再次从他们交握的手中溢出,温柔地,欢快地,像是冬天刚晒好的被子包裹着孩子们疲惫的身躯。
那个瘦小的陆延就这样笑着融化了。
它化成一滩湖水,漂亮的,蓝绿色的,闪着微光的湖水。
光芒散去,陆延看着那一汪小小的湖,有些可惜地说道:“只剩下这么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