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阳没有立刻下楼,这段极限拉扯的对话让他的双腿微微有些发软。或许蒋柯说得对,他的小腿肌肉拉伤了,或许他也说错了,齐阳的整个身体都在这次拉扯中被拉伤了,叫他没有力气站稳抬脚走下楼去。
他脑子里留下了太多的答案,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问题。原本他以为,齐月走后所有的问题都消失了,不是解决,只是单纯的消失,但很有可能,从一开始他就被卷进了这个漩涡的最中心,哪怕齐月有再多的不告而别,还是无法消解齐阳已被困在其中的事实。可他现在没有时间仔细思考,楼下龚倩已经进了屋,他正叫着齐阳的名字找他。他知道接下来是一段不可回避的“同桌异梦”,每个人都要讲自己该讲的话,但每个人都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他不知道龚倩如何,但他和老杨必定会在这一场酒中话尽自己的言不由衷。
齐阳揉了揉酸软的膝盖,他勉强打起笑脸走下楼,龚倩熟悉的脸出现在明媚的灯光下,齐阳却只觉得炫目。他强打精神迎接他:“你可算来了。”
龚倩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饭开得晚了,我这已经算是赶的了。”他拍了拍老杨的肩膀,“你特么又回来了不是,我还以为能判多重呢。”
老杨的笑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幸好龚倩本身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也没有细看。他跟齐阳对视了一眼,就一左一右地在龚倩身边坐下了。老杨倒了酒,把花生米推到他面前:“还吃得下不?吃得下咱们把菜热了。”
女主人听了便想把外面柜子里的菜再拿出来,却听龚倩摇头道:“吃得下个屁,老子没差点肚皮都爆了。”他说着喝了口酒,“幸好守备军那里不给喝酒,不然今天你得来洗胃的地方见我。”
老杨笑了笑,跟龚倩碰了一杯。女主人显然跟龚倩不熟,也不敢贸然跟陌生男人多话。她丈夫本来也就话不多,一时间房间都静了下来。老杨察觉到气氛不对,便叫两口子先睡下,他跟两位朋友再多聊会儿天。夫妻两个眼看着松了口气,慢慢往楼上走了,想必房间也在二楼的某处。
房间里这才重新充满了谈话的声音,老杨和龚倩热络地说着话,只有齐阳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他也时不时附和两句,只是不论耳朵还是脑子,都无法集中在他们两人的对话中。无论他们聊生活,女人,还是军事,政治,在齐阳耳朵里都成了背景的白噪音,他脑中只有自己的事,只有老杨的话,一遍又一遍,细细密密地跟过去的线索编织成一张华丽的网,盖在头顶的那方天空中,关于齐阳的一切似乎都能被尽收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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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总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捕鱼的垂钓者。虽然只坐一叶扁舟,但他笃信自己能将水中的怪鱼当作一个漂亮的战利品。于是他引线下饵,渡水而待。那条狡猾的怪鱼似乎一早就看穿了他朴素的想法,叼着鱼钩,轻轻松松与他玩闹起来。齐阳眼看着浮标摇动,眼看着杆头低沉,又眼看着饵食落入它的腹中,如此这般,翻来覆去,直至他筋疲力竭。
原来自己才是网下的那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