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任凭它如何热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群从嘈杂逐渐走向安静,像是约定俗成一般,人们自是知道这是道别的时候。社会性的交往总有着这种不言而喻的规则,看似简单,实则繁杂,但一旦活在其中,倒也免去了很多口舌之争。齐月现下显然还不理解这种安静的意思,他已然有些酣醉的意思,在饭桌前也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是一直抓着齐阳的手,也不肯放开。齐阳只觉得他手心的汗微微收了回去,像是只有许愿的那几分钟被逼急了似的,有些奇怪,只不过当时的状况倒也不方便问,他也只能暂时按下不表。他又看了好几眼齐月那定定的样子,他面前的酒碗被拿来放了蛋糕,如今一整块奶油蛋糕都被他吃了干净,他还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脏兮兮的碗,不知作何感想。
众人在沉默的片刻后互相对视几眼,多少都有些脸红眼润的样子,最后是高俱海首先发话问都吃完了没。锅子是空的,蛋糕盒子是空的,就连老李的酒瓶子都空了,就算没吃饱,也算是吃完了。于是大家都识趣地感叹着菜色好吃,蛋糕好吃,至于那瓶高粱酒,老李接着话笑问齐月:“酒好喝吗?”
齐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时在叫自己,直到齐阳握了握抓着他的那只手,齐月才抬起头来看向老李。老李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众人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但齐月的脑袋已经不剩下什么对酒的回忆和评价了,他只知道是辣的,是热的,是昏昏沉沉的,便也跟着自己都感觉昏昏沉沉地答了句:“不知道。”
桌边的人们一时都笑了起来,连带着齐月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高俱海趁着大家伙正是发呆之时,说起了文邹邹的道别来:“夜深了,今天两位舟车劳顿,大家都一起帮忙收拾一下,收完就回去休息吧。”
人们跟着一起附和着,一个个站起身,将需要回收给厨房的餐具和一次性的饭盒都区分开来。陆延从板车上拿出几个黑色的塑料垃圾袋,给高小萌,周悦,范子墨一人都发了一个,嘱咐他们一个收塑料,一个收厨余,另一个收纸巾之类的干垃圾。齐月和齐阳也站起身想要拿,陆延只是扫了眼他们还牵着的手,笑道:“你们两个就算了,今天都我们来,你们坐着就行。”
齐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坚持,却被老李和老季拦了下来,说这点小事他们做就行。陆延不方便直接给长官们派任务,老李和老季就自己找了点事情做,王远扬负责把板车拉了过来,老季将其他人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到车上,老李则将那些搬来的凳子又原路搬了回去。
所有人里,只有高俱海一个人站在角落静静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默默观察着整个收拾的进度。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他突然走上前拍了拍陆延的肩膀,夸赞道:“安排得挺好。”陆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含糊地道了谢,便拿着垃圾袋站到了一边去。高俱海走到齐阳和齐月的面前,齐月低头看他,他才发现原先这个等着自己为他念生字的孩子现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高俱海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只说了,“你长大了。”这么四个字,便带着高小萌离开了。
其他人一时间不知道他的意思,只能呆呆看着他带着自己的妹妹走出了门。陆延有些莫名地转头问老李:“他们今晚不走吗?”
老李说:“不走。”
陆延点点头,见东西都收拾完毕,整装待发,便要跟齐阳道别。另一边的范子墨却多少有些担心,他抓着齐阳的另一只手千叮咛万嘱咐的有什么事一定给自己打电话,絮絮叨叨了好久才被一脸不耐烦的周悦拖出了门。三位长官此时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等到人都齐了,才在门口一同与齐阳和齐月道了别。老季最后只留给齐阳一句:“尽力而为。”便踏着夜色与众人一起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