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1 / 1)

虽然无论对于齐阳还是齐月来说时间都是紧迫的,齐阳却也做不到用伤害齐月的方式来继续引导他。他做向导最根本的理由就是为了治愈他人,而不是让人受苦,对齐月也是一样的,他不希望齐月的恢复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再说了,这种痛苦本身对齐月的治愈也并无好处可言。现在的齐月不得不再次面对母爱这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似乎是他早就摒弃的话题,但又是所有问题的根源。跟之前齐阳提议的不同,齐阳不过是阐述了一个可能的事实,而这些话经由王耀祖说出来之后有了另一番的意义,那就是在潜意识中,齐月也认为安洁容有一颗想要爱他的心。

    或许是因为那个不曾被丢弃的亲手拼装的摇篮,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名字中暗含的玄机,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齐月而言都是在内心深处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名为母爱的种子。可这颗种子并没有让齐月感到好受,相反,他越发感到愤怒起来,如果这都能被称为爱的话,齐月想,那么人世间到底还有什么美好的情感。难道他要将自己对齐阳的感情也归类于其中吗?难道齐阳不比安洁容更加爱自己吗?安洁容如此简单地就放弃了他,将他丢得远远的,而齐阳,无论齐月将自己如何抛弃放弃,他依旧不远万里地想尽办法靠近。他不想让安洁容也被归入这份爱当中,如果可以,他希望安洁容如同以前一样,永远呆在那个糟糕的,无爱的印象之中。

    他问齐阳:“我非得承认安洁容的爱不可吗?”

    齐阳说:“你不需要承认任何东西。”

    这句话让齐月安心,但安心的同时又让他迷茫起来,如果自己的潜意识都已然承认了安洁容,那自己的否定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王耀祖最后的那句没有时间了,齐月可以说已经死到临头,在不做出改变就来不及了,如果现在的他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潜意识,岂不是在跟自己的生命较劲吗?他紧紧抱着齐阳:“可我不想死,齐阳,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如果刚才在那个世界里我能确认什么的话绝对不是跟安洁容有关的东西,而是跟我有关的想法。我想我是想要活下去的,我不想如同王耀祖那般的解脱,或者说我并不认为王耀祖的死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齐阳反手抓着他的背:“我也不认为王耀祖的死是对家人负责的表现,我曾经在书上读过这样一句话:‘亲人的死亡不是一场短暂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他可能以为死亡能够拯救他的亲人于水火之中,但其实爱他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逃离这份阴影,特别当他们想到,王耀祖的死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时候。”他回想起王远扬内心的那片城堡,无论他现在几岁,处境如何,他似乎都再也走不出那篇童话故事的阴影,直到王远扬死去,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他都会是杀死王耀祖的凶手,“而这一切对你而言可能也是一样的,毕竟在你的心王耀祖正如同父亲一般重要。”

    是的,王耀祖在他的心里永远是父亲的象征和代表。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自然也从不知晓父亲的爱应该是怎样的,而王耀祖给他带来的,那一份残破的,看似不健康的爱,正是齐月所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父爱。可从另一面来说,王耀祖的爱又是那么地健全,他的爱是毫无保留的包容,是很多很多父母都做不到的无条件的爱,而他将这份爱给予了齐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怪不得齐月无法从基地逃走,齐阳想,如果年幼的他也身处过齐月同样的位置,他也无法做出比齐月更加理智的选择。

    “那现在的我应该怎么办呢?”他的泪水零零洒洒地落在齐阳的后背,“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人非要如此复杂,如果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统一,那我们的精神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个人的想法始终能够统一,那我们的精神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齐阳轻轻放开他,抬头看他泪水涟漪的双眼,“如果我们的想法永远可以统一,那思考还能有什么意义呢?换句话来说,齐月,你能想象对一个人单纯的喜爱和单纯的憎恶吗?”

    齐月想了想,摇头道:“不能。”

    齐阳点头:“我也不能。所以不统一是必要的,因为我们本就是复杂的生命体。那么换句话来说,你对安洁容的情感也可以是复杂的,双面的,不可原谅但又同时可以理解的。你明白吗?”

    “我可以不原谅她?”

    齐阳认真道:“她对你做的一切,罪不可恕。但这跟她本身就是个可怜的人没有关系,因为她的可怜本就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无需对此承担任何责任。可她偏偏让你承担了这份可怜,那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你都有不原谅她的资格。母亲的身份并不是天然的免罪符,父亲也是,他的缺位也同样是错误的根源,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在伤害了你之后祈求原谅,你都有拒绝的权利。”

    “如果拒绝会让我走向死亡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王耀祖的出现难道不是在提醒我要承认自己的内心吗?”

    “你已经承认了,不是吗?”齐阳握住他指向胸口的手,“承认安洁容曾经想要爱你和你不原谅安洁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冲突,相反,你明明不想原谅却偏要绑架自己去原谅她,那才是不合心意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