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蝶8.(2 / 2)

金华风月 沉檀洙 6314 字 6个月前

    皇帝一时忘了手里折子,只握着笔看他动作。他一袭家常便服,里头是干净的素白,外头披了件碧色织龟甲纹的狐皮褡护,浅淡自然,反衬出几分出尘风姿。

    “臣叫人备了些牛乳甜糕,陛下可要用些?”他见着皇帝只盯着他看不由微笑,“臣疏于打扮,让陛下见笑了。”

    “……怎会呢。”皇帝下意识摇头,开口时却有些滞涩,“先生便是最好的。”

    “陛下喜欢就好。”冯玉京听了也仍旧是微笑,“茶凉了,臣叫人换一盏来吧。”他从后头面生的黄门手里接了食盒来,“凉水伤肠胃。”

    “不要。”座上天子一口回绝了,只朝人伸出手去,“先生忙活许久了,总该坐下才是。”

    谁知他缩了缩手,倒像是怕碰着皇帝,只一面温声道,“臣身为君后,侍奉陛下才是头等重要的,既非闺阁之内,怎可如此逾矩。”他半垂着眼睛,不去看座上天子。

    皇帝似乎是被说服,弃了这念头去,只蘸了墨先将手里折子批了放好,一面微抬眼皮子去看他。仍旧是从前见惯的样子,倒是没有离去的意思,却也不敢多靠近一步。

    她于是放了案牍,直起身子佯装去拈了糕点来,趁人不备一把抓住了腕子,便再不放手了。

    凉的。

    一时间四目相对,只是皇帝的眼底清澈透亮,紧紧地将人盯住了。

    “陛下……”皇后往回收了收手,见她纹丝不动,只有软了声气,“别这样,陛下……”

    “……地宫里冷,是不是。”

    皇帝蹙眉时候是很带了几分冷意的,此刻压低了眉峰直盯住了人来,便是平日里风流多情的长眉也要带了几分逼视,凌厉地飞入鬓角。

    君后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叹了口气,轻声道,“……地下是要凉些。”

    掌中那一截腕子渐渐温热起来,教人捏得久了,还会泛起浅淡的海棠色。

    “冷便是冷,先生不必哄我。”

    “别这样,陛下,”知道赢不了她,君后只有顺了皇帝动作绕去她跟前,跪去她身前仰头看她,“臣不冷,您也不用以此折磨自己。”他另一只手轻轻覆上皇帝的,“您为臣做得够多了。”

    腕上的手这才缓缓卸了力道。

    “我想用甜糕。”

    “好。”皇后柔声笑,起身挪了盘碟来,拈了一块儿喂去皇帝唇边,“臣专嘱咐少搁糖的,陛下用多少也不妨事。”

    谁知皇帝笑得狡黠,抓了他手去,一口咬掉了甜糕,还不忘用舌尖扫过指尖上洒落的椰蓉糖粉。

    皇后立时便红了脸,“陛下……”

    “又没得旁人,先生怕什么。”她只笑,手上却早不安分地抱上他纤腰,“总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您开这种玩笑做什么……”君后无奈,由着人将他推上了窗边罗汉床,只仰面躺着看皇帝,“臣怎会有事瞒着陛下。”

    眼见着她压了上来,只将耳朵俯在胸前,君后才一时警觉,往后缩了缩身子。

    没有声音。

    “是不是我不这样,先生就不会说。”皇帝趴在他身上,盯紧了皇后那对榛色的眼珠,“从前也是如此,旁的虽不瞒着,却偏偏只有自己病着要瞒我。”

    “如今……”如今不同了。君后本想回话,想了想又没有出声,只抚摸起妻君的背脊,“以后不会了。”

    以后哪还有什么能瞒的。

    君后也知这话说得不妥,只怕勾她难过。

    可皇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旁的,只勾着人颈子磨蹭,清浅的呼吸就这么缠在颈侧耳畔,挠得人心痒。

    幽微的兰草香气也只安静地环绕在鼻尖,浅淡清寒,还带着点特有的温润。

    从前不曾在意,太久没嗅到,如今再捕捉到,才发现原来这点香气便能教人平静。

    皇帝只嫌不足,已然是将鼻尖都蹭在了君后颈子上,顺着下颌骨爬上他唇角。

    “陛下……”君后有些难耐,轻轻推了推皇帝,“还在书斋中呢……”

    “人都叫退下去了……”她低声嗔道,“就亲一口……”一边说着便已含住了身下人的薄唇。

    他其实不善此道,从来表现都不好的。新婚夜里分明他才是年长那个,却反被年幼的妻君压在底下采撷,缠绵了许久都只知被索取,学不会回应;后头几年虽蜜里调油,下了朝总黏在一起,帐中也总是推叁阻四,说什么也不肯给了她,至多不过以手口侍奉人去了便要推着就寝。

    便是后来得了赦令回京之后,他也总是差点功夫,很有些生涩,只能由着妻君索取罢了。

    坊间总爱说冯郎那太子太师的高位不过是以色事人才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其实他床笫之间那点侍奉不过尔尔,妻君爱重,也不为了帐中淫巧。

    从前如是,如今亦是。

    皇帝两手压着君后手掌,腿上只缠着他腰,免得他以礼法之流推拒,一面地加深这个吻,勾着君后小舌不让他后退,只能任人采撷。

    “唔……”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全数被皇帝堵了回去。

    四手相抵,十指交缠。

    他似乎是忘了新婚夜是如何被妻君哄骗着便交了出去,在绵长的相亲中一时以为她只是吻,放松了身子由着她要,却没想着还被她勾着舌尖,底下衣衫系带便全被扯散了。一时间衣襟松开,隐隐露出里头的白皙肌肤。

    “不要看。”君后终于惊醒,一手合着衣襟,“臣身子残破,只怕污陛下眼。”

    “怎么会呢。”皇帝只去吻他的眼皮,“我知道的,先生……”她只用手掌去捂热君后拢着衣襟的手,“我不看它……”

    或许是她的轻吻实在太柔太浅,或许是她眼中盈盈波光看着格外温存,君后手上缓缓卸了力道,才终于松开了衣襟。

    横斜向下,一道猩红的裂痕将他身子分作两半,上头还有针脚印迹,笨拙地将两边身子缝合到一起。

    “臣不宜侍君的。”他的声音轻轻的。

    “有什么宜不宜……”皇帝将头埋在君后颈窝中,指尖轻轻抚过瘢痕,“分明是我的罪,先生并没做错什么,便是罚也不该落到先生身上。”

    是不是,如果那时再冷静些,再克制些,至少不会失去他。

    或许他会在前朝为臣,替她草拟诏书,同她商议朝政;或许他会在中宫为后,为她打理内宫,劝课农桑,在宣召后送来一盅汤羹,听她抱怨朝臣们各怀鬼胎。

    若她没有举起屠刀。

    清浅的吻渐次顺着那道裂痕向下探去。皇帝只在他身子上落下绵密的轻吻,像是要用吻将那裂痕同针脚一并消除似的。直到被君后底下的中绔所阻,才短暂停了下来。

    “先生。”她望着皇后的眼睛,手掌覆在中绔系带上,却是将唇凑去他脸颊,安抚似的落下浅吻。

    从前她只会虚虚实实将人哄骗进陷阱里的,如今却退缩了。

    君后哪有不知,只轻声道:“臣相信陛下。”

    皇帝的吻这才重新覆上唇瓣,呼吸勾缠,津唾交迭间,她的手才落去了腰间。

    几声干燥的衣带摩擦声响,拉长了丝线般荡入空气中,再听见窸窸窣窣的,便是君后中绔滑落的声音。

    “陛下。”他轻轻按住了皇帝的手,“交给臣来吧。臣来侍奉陛下。”

    “好。”

    君后于是微微侧过身子,让天子平躺下来,又从旁拿了矮枕靠垫衬去她头颈下,指尖才挪到了她喉间,捏住了立领中央的金质扣子,微微收力,那中央镶嵌的碧玺便闪着光滑了开去,露出里头掩着的一段白玉似的颈子。

    他一时顿了顿,像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天子那双杏眼只看着他笑:“先生?”皇帝外头的比甲早被蹭得松散,这下解了外衫颈扣,便只剩一根胁下系带连着衣襟,再往里便是夹袄中衣之流。

    “臣只是恍惚了。”君后半垂着眼帘,笑得有些羞赧,“陛下恕罪。”

    “是想起来那次了?”皇帝笑,“我总是信着先生的。”她牵了君后的手来,落在系带上,轻轻拉开外襟。

    直至两人都坦诚相对。

    皇帝秋狩时的伤早愈合得没了影儿,全然看不出有伤过的痕迹。锁骨的线条流畅地伸入袖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君后忽而低下头去瞧了瞧自己。

    “说好了不看的。”皇帝去勾他颈子,“我不看,先生又何必在意呢。”

    “……是。”君后释然般微笑起来,只顺着皇帝动作俯下身去,以绵密的细吻安抚妻君身体,“陛下体贴,是臣之幸。”他身上清幽的兰草香气随着微凉的唇落在胸口,腰侧,下腹,最终行进到秘处。

    那一缕兰草香气便沉下去,沉下去,落入腿心,缠上蜜壶。

    柔软细腻的触感沿着腿心缓缓爬上来,顶开壶口,轻轻压上肉珠,以微小的舌尖抚弄下去,推着那颗果实微微转动,又顶开了底下粉唇,只以自己的唇去吮吸舔吻。

    “先生……”皇帝微微仰起颈子,向上拱起腰身,“嗯……”她忍不住挪了挪腿根,将君后的头困在一方狭小的天地中。

    他并没回什么话,只是伸长了手臂去握皇帝的手,一时间双掌相合,十指纠缠。

    皇帝的指尖渐次收紧了,不染蔻丹的指甲缓缓褪去了原本的粉色,在君后手背上掐得发白。

    轻微的喘息从她口中溢出,略显娇媚的朱色漫上她周身肌肤,最后,轻微的颤抖与四肢的蜷缩一同袭来,惹得皇帝轻吟出声。

    “先生……”她脚趾蜷起,脚背绷直了,只脚跟轻轻蹭着君后背脊。

    皇后这才从底下抬起头来,直挺的鼻尖上还有些微水光,“陛下。”他不需皇帝多话,便已顺从地爬上近前来,替妻君拢好衣襟,又躺去她身侧,由着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他身子。

    从前还在重华宫时候,她便是如此,去了还要抓着人温存好些时候才肯去沐浴的。

    “我没有起用冯氏子,先生别怪我。”

    “嗯,那件事是长兄不得当,有若真就够了。”他只是微笑,“阿章的婚事很好,臣都知道,陛下心里都记着的。”他伸了手去,拇指轻轻擦过皇帝的脸颊,“臣知道的。”

    “先生不要走,好不好?”

    “臣一直都在。”君后温声道,“人本无生无形无气,是芒芴之间,因道而变,而有气有形,有生有死。臣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归回入道,化而为气,随四时流转,充盈天地之间,一直都陪着陛下。”

    “先生少拿《南华经》唬我。”皇帝难得耍起小孩子脾气,只管攥紧了君后腕子,将人扯进了怀里,“我不信那一套。”

    君后被她抱紧了,有些无奈,只好一下一下地抚摸皇帝背脊,“臣何时哄骗过陛下呢。只要陛下想着臣在,臣便总是在陛下身边的。好了,陛下……”

    皇帝这才侧了身子,将人放开了去,闷声道,“可我只能信了。”

    君后目眦微瞠,转而又垂了眼帘去瞧怀里妻君,放轻了声音,“陛下慧黠,臣是唬不住的。”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下去,大约太清醒也并非好事。

    过了片刻,君后才又开了口;“时候不早了,臣服侍陛下去睡了可好?”

    “睡醒了就见不到先生了。”

    她自小便这样,一旦闹起脾气来便哄不好的。君后没得法子,哭笑不得,只好将人抱在怀里,“陛下总是要睡的,明日还要上朝呢。灏州告急,赵大人虽说领了急命去了,到底粮草兵马调动也都需陛下决策的。”

    她不动,只窝在人怀里,“我就是,很想先生。”

    君后终于不再坚持,放松了身子让她索取,“臣也是。”他轻轻将皇帝鬓角的碎发别去耳后,以指尖理顺了她的发鬓,“陛下清减了许多,政务繁忙也须得按时进膳就寝。”

    “好。”

    “赵大人之言有理,御驾亲征恐动摇民心,陛下便是想去也等年后。”

    “好。”

    “银朱姑娘年纪大了,家中事务也多,长宁姑娘虽领了六尚局事务,到底陛下身侧不能缺了人伺候,还是要提一位侍君领着。”

    “说这么多,先生自己呢。”皇帝捧了君后的脸来,“有没有什么要我送去的?”

    “臣没什么需要的,见着陛下就很好了。”

    “都说一直在,怎么又见不着了呢,可见先生是哄我罢了。”她轻声嗔道,“但我相信先生。”

    “往事都已过了,陛下该多思量来日。”君后忽而正色道,“忧思伤身,更不好耽于私情。”

    “……好。”

    “嗯,陛下答应,臣就放心了。”君后柔声微笑,将皇帝拢进了怀里。

    “这么晚了陛下还没就寝么?”长宁好容易结了手上庶务,却见着西暖阁还亮着灯,随手抓了个小宫娥问,“法兰切斯卡大人在里头?”

    “姑姑,是陛下让小的们在外头候着,大人已睡下了。”

    “知道了,我进去瞧瞧,陛下怕是瞌睡着了。”长宁压低了声音,“你去叫醒了法兰切斯卡大人来,里头罗汉床硬得很,怕明早陛下落枕了。”

    “陛下也是……折子都批完了也不上床去睡……哎,这袄子是谁的?”长宁纳罕,按理今夜里无人进过栖梧宫,天子身上却多了件碧色褡护,正好掖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怕她着了风一般。她颈子底下还严丝合缝地垫着矮枕,睡得沉稳。

    只一封折子落到了地上,长宁蹑手蹑脚走过去捡了,原来是弘文馆上的年底盘点,皇帝已朱批过了,只待留档发还本部。

    皇帝头上的珠翠不知何时都被卸了,整齐码放在桌案上,闪出莹莹的柔光。女帝本容色姝丽,此刻露出些温柔来,更有倾国之相。

    大约是做了什么好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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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一句评乾隆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人形结晶,笑得我。就是说贴切,贴切,太贴切了!对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帝来说,TA是男是女其实是标签里最不重要的部分。当TA做了皇帝,TA身为人的一切特质都会逐渐远去,逐渐变成一个帝国的符号(阿瑶语:就是换头猪来做那也有的是讨好的人)。一方面这是君主所必需的品质,另一方面也是权力对人的异化。

    阿瑶在这方面显然是一个失败的君主,她保有的人的特质太多了(基本上我的女主角们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败和缺陷,也算是我的偏好,太完美的主角总觉得很难写出戏剧冲突),甚至还有点恋爱脑,在一些时候也会优柔寡断。

    基本我写故事遵循的还是以“人”为本,社会制度在我这里只是个背景板,决定的是人物行动的逻辑。虽然这个故事是女尊背景,但女尊,或者说平等,也只是个背景。或许社会风尚会提及男性去服美役,女性建功立业,会在律法上给到子嗣的绝对归属问题(事实上我只是在封建社会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条基本原则:男女平等继承和女人生孩子所以孩子归母亲,其他规则都是基于这之上发展而来的),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个体而言,他们的故事线一定是封建压迫和个人特质交织形成的。

    所以这个故事写着写着,就因为过度追求封建帝制的真实质感,最后连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都给追来了。不仅是小崔这种典型的制度牺牲品(他对应的就是千千万万被遗弃在后宅的女人们),其他所有的男主(法兰切斯卡除开,他人外),包括阿瑶自己,都是在这个框架之内作困兽斗,伤人伤己。

    作为女尊文来说还挺失败的吧,既没有写出女性主义追求的理想社会之美,也没能让愿意读这个故事的人感受到爽(甚至可能更压抑了),甚至不能作为一个肉文让人吃到香,让嗑里面cp给男主买股的读者收获一个美妙的he,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很失败的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