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满米讲不出话的情况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他不愿再奔波着到处问诊,王垠丘也没有逼他。开学后,王垠丘的工作陡然也忙了一点。他们平时没办法打电话联系,偶尔周末也各自有事。齐满米不知道是怎么想到让往来两地的大巴车司机给他带信。有一班长途大巴的司机也是桥阳人,进城打工十来年了。齐满米的报道,他在报章上还看到过一眼。齐满米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信交到他手上,大巴车开到王垠丘所在的城镇大巴站。司机会把信留在站口的售票窗口。
王垠丘总觉得他们好像倒退回了通信工具没有更发达的年代,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只能写信。那些信件要飞过重重山川和街道才能被另一双眼睛看到。然后拆开信封,王垠丘看到的是齐满米鬼画符一样的字。字体大大小小,很用力地写在信纸上。齐满米在信里写:最近团长让他当了小组长。
齐满米顶着芝麻大小的一粒官,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团长把新进的几个人都分在他组里。他就每天无怨无悔地陪着人家练基本功、抠动作。下了班,还陪刚外地进城的同事去看房。
久而久之,总有人会把他的善良当成工具。
王垠丘过去找他的时候,坐在齐满米的床上,跟他说:“你如果自己累了,就可以不用帮他们。你说自己累了,明白吗?”
齐满米啊啊张着嘴,过一会,又绕过王垠丘去拿笔写:不累。
王垠丘捏着他的脸问:“你最近都几点回家啊?上次写信来说都没赶上末班车,然后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回家的。你是不是笨蛋啊?”
齐满米又开始叉着腰对他嘘嘘吹哨。王垠丘把哨子从他嘴里拽下来,指着齐满米说:“说不出话是不是也是因为冲出去帮人家。不吸取教训是吧。”
齐满米不说话了,背过身不理王垠丘。王垠丘自知失言。他从背后搂了下齐满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件事我知道是意外...”
齐满米又开始硬邦邦生气。王垠丘知道齐满米的个性,别人握着他的手摇几下叫他帮忙,他就会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帮完忙之后,那些人也不见得会把他多当回事。
新进的几个舞者后来又分到了其他组,又和其他人开始交好。齐满米仍旧尽职尽责带着自己的那组人。有些人不知道齐满米是为什么讲不了话。他们下了一档节目的录制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齐满米组里的几个人知道他脾气好,跟他开玩笑说后台有道具忘记拿,让他去拿。齐满米汗涔涔地跑进后台找东西。他们就把后台的门锁上了。
齐满米抓着道具,敲着厚重的铁门,因为叫不出声音,整个人害怕不安地一直不停地敲着门。组员觉得差不多了,推开门。齐满米第一次冲他们发了火。
齐满米换回自己的衣服,闷头走出了电视台大楼。那天天气阴沉,有点春寒料峭的意思。齐满米裹在自己外套里,停在十字街口发呆。他匆匆走过马路之后,想找个投币式电话亭拨电话给王垠丘。他很想立刻和王垠丘倒倒苦水,但是他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