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又很快低下眉梢,若无其事地继续算账。
倒是老板娘认出许铭,笑着站起身,对许铭恭维了几声,夸他是做大事的人。
许铭礼节性回应了几句,走到云采奕另一边,单手扶着膝盖,弯下腰去看她的本子。
本子里密密麻麻,笔迹有黑色,有蓝色,中文汉字夹杂着阿拉伯数字,间接还有英文大小写字母,有的字清秀,有的字行草凌乱,还有的横写,也有斜着随手写的,叉叉和圈圈的标注更是到处都是。
乍一看,像鬼画符。
恐怕只有云采奕自己看得懂。
许铭看了几行便看不下去了,说:“我那有个平板,拿来给你用吧。”
云采奕摇摇头,说不要。
许铭垂眸:“我平板还能比不上你一本本子?”
云采奕斜睨一眼,拍拍本子,反驳说:“你平板能有我本子轻吗?我包里现在东西可多了,你平板能随便塞包里吗?”
说着,她又随手将本子一合,当扇子对着自己扇了扇风,扇给许铭看,“你平板能当扇子用吗?”
许铭嗓音带笑:“你本子好。”
旁边老板娘听着他们的对话,替云采奕着急,拱了拱她的手:“你傻啊,那可是个平板。”
云采奕摆摆手,坚持说:“我用不上。”
老板娘对着许铭笑了笑:“这是个傻姑娘。”
许铭漆眸温润,赞同地点点头,转身走去办公楼察看装修。
再回来时,老板娘已经走了,大树下只剩下云采奕。
只见她双腿交叠,仰头半躺在钓鱼椅上,脑门上盖着她那本千金不换的好本子。
这本子的确好,还能遮阳光。
云采奕感知到有人走过来,拿下本子,眨了眨眼,将坐姿端正了一些,问:“老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快收官了。”许铭走近了,声音温和含着赞许,“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老板加工资。”云采奕的这句话快成口头禅了。
许铭恍若未闻,捞过一张马扎,在她旁边坐下。
那马扎很小,是有个工人家里带来的,休息的时候就过来坐坐。
许铭人高腿长,坐上去很不和谐,云采奕站起身,指了指钓鱼椅让给他坐。
许铭说没事,云采奕却坚持要和他换,语气还显得强势:“你别坐那个,把人家小马扎坐坏了。”
许铭唇角轻轻抽动了下,这才站起身,换到钓鱼椅上。
云采奕则捡了小马扎,坐在男人斜对面。
她有时候就会有这种小固执,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好像什么人什么东西就该在什么位置,不可以乱动。
两棵梧桐树高大粗壮,枝叶繁茂,风从中间过,摇动树叶沙沙作响,无休无止。
两人坐在树下,聊了一会工程进展。
云采奕支肘撑在膝盖上,托腮,侧着脸面,忽然发现男人今天的衬衣颜色不错,是一种黛青色,像云雾缭绕下的远山,版型挺括,双肩宽阔,丝薄,服帖,袖口挽了几道在小臂上,露出冷白的肌肤,腕骨在他自然垂手的动作里,突起一块,莫名一种张力。
让人特别想拉拉他的手,感受一下他手臂的力量。
但是也就想想了。
云采奕耷了耷眼皮,眼神飘走,耳边长发抚在脸上也没勾一下,怕自己变得搔首弄姿。
“今天中午没午睡?”许铭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一副懒怠的样子,配合关爱的口气,像个好老板。
“本来在家睡来着,结果做电子门的打电话,要来量尺寸,我只好过来了。”云采奕懒洋洋地坐直上半身,抻了抻脖颈,语气抱怨说,“主要是我那个老板太抠了,只叫马儿跑,却不给马儿喂草。”
许铭笑出声,敞着双腿,小臂搁在膝盖上,上身往前倾了倾,问:“每天拐着弯骂我,是不是你的乐趣?”
云采奕“哎呀”了一声,装腔作势:“不小心暴露了。”
“就这么想加工资啊?”许铭学她的腔调反问。
云采奕缓慢地点了点头,有点恍然。
其实她的工资在桃源县可以称得上顶尖打工人了,就她同类型的工作而言,全县再找不出比她工资更高的,她自己也很满意。
只不过和许铭之间,除了谈工作,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于是“加工资”变成了一个话题,每次见面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但现在许铭忽然给了反应,云采奕反而有些措手不及了。
“过来源和帮我吧。”许铭一副谈公事的口吻。
许家在濯湾的产业名为“恒瑞集团”,旗下有数家分公司,大部分都由许铭控股,许铭来桃源县,在集团名下另成立了一家分公司,专门用来运营桃源县的开发和投资旅游项目,他为公司起名叫“源和”。
区别他名下其他以“恒”字开头的公司名,“源和”多了几分诗意和烟火气,还有他个人的一点主观色彩。
不过一般人探寻不到里面的奥秘,云采奕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