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高氏一直对此怀恨在心,才会极其残忍地毒杀了?江家所有人。
若没有后来公开的事实,这个传言似乎很说得通。
可?沈晗霜分明记得,多年前,江既白与她?说起他自己的真?实身世时?,曾说当年高氏和王氏先后有孕,且在同一日产子后,是高氏主动提出将一生一死的两个孩子互换。此事就连第二日才赶回家的江父都?不知道。
可?若这才是换子的真?相,若高氏并不怨恨王氏,那为何王氏也死于那一夜的断肠草之毒?
若面对年富力强时?的江父更?加残暴、频繁的殴打与欺辱,高氏都?不曾与他同归于尽,她?又为何会在江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江既白已经官至首辅,自己眼看着便能熬出头时?存了?死志?
而那些家仆醉酒后潜入高氏的院子欺辱她?一事,当真?是几月前才发生的吗?
沈晗霜越梳理,便越觉得,绝笔信中的这件事应并非作假,却更?可?能发生在江既白更?势弱,也更?无力护母的时?候。
可?如此一来,高氏毒杀江家上下所有人的缘由?,便又不够明晰了?。
或许还有什么高氏在绝笔信中没有提及,却让她?必须要?毒杀江父和那些家仆的理由?。
在江家长大的江既白和亲自查过此案的祝隐洲应该都?知道。
但他们眼下应还不打算将事实和盘托出。
而同样知道全部事实的江父和家仆们,包括王氏,已经悉数身死,高氏绝笔信上说的这些前因后果又很是顺理成章。
也恰好能被?用来推动朝中变法一事。
沈晗霜猜测,或许要?等到?爷爷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隐洲他们想在朝中促成的事有了?进展后,与江家这桩命案有关的事实才会全部示于人前。
只是到?那时?,有变法一事在前,应已少有人继续关注此案了?。
在心底将已经理清或仍然存疑的事情仔细过了?一遍后,沈晗霜也逐渐有了?困意。
她?回到?床榻上,很快便沉沉地睡熟了?。
无人知晓的是,一身玄色衣衫的祝隐洲整晚都?待在沈晗霜卧房的屋顶上。
他枕着手臂,无声遥望着悬在天边的弯月,脑海中却一直萦绕着沈晗霜安然恬静的睡颜。
那是他曾在无数个夜晚静静地凝望过许久,已经刻进心底的模样。即便已许久不曾亲眼见过,祝隐洲也丝毫不会忘。
祝隐洲今日没再在沈晗霜的窗边放任何东西,但他鬼使神差地跃上了?屋顶,在她?床榻的正?上方待了?一整晚。
就好像,他与她?还是同榻而眠的夫妻。
他还能离她?那般近。
翌日清晨。
沈晗霜起身后正?在更?衣,见一旁的春叶有些心不在焉,她?柔声问道:“怎么了??是有何心事吗?”
春叶犹豫了?须臾,还是忍不住求证道:“姑娘,江首辅的生母,当真?被?江家的家仆玷污了?吗?”
春叶曾见过一身浅色衣衫的江首辅,实在难以想象他的生母竟经历了?那么多凄惨的事情。
沈晗霜轻轻摇了?摇头。
春叶神色微顿,追问道:“可?那封绝笔信……”
沈晗霜温声打断她?的话:“高伯母是被?恶人伤害了?,她?仍是干干净净的人。”
污者,浑浊,肮脏,不洁。
可?作恶的是旁人,污浊肮脏的也该是旁人。
那些恶行?该是作恶者身上的污点,承受那些恶行?的人是被?伤害了?,并非自此便染上了?洗不去的脏污。
春叶静了?静,轻轻“嗯”了?一声,眼眶不自觉微红。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头发,转移话题道:“断云今日会来明府取走为江首辅准备的衣物,到?时?你给他便好。”
沈晗霜今日要?着手安排请愿书一事,昨日便让春叶为江既白提前备好了?秋日的衣物,只等断云来取。
“好。”春叶认真?应下。
用过朝食后,沈晗霜走到?了?自己的书桌边,提起笔开始构思着什么。
男子将自己的妻妾殴打致伤、致残都?不会受到?任何惩处。只有死了?人,才会有官府介入。但也只需杖五十,再纳银赎罪,就可?以将此事揭过。且若民?不举,官不究。
对于一条人命来说,这样的处置,实在太轻。
不受约束的行?为,正?如脱离牢笼的猛兽,会死死咬住猎物的脖颈,使其永远无法逃脱。
可?若是反过来——
妻骂夫,杖七十;妻殴夫,杖一百;妻殴夫致使其折伤以上,按常人斗殴罪加三等;妻殴夫致使其残疾,绞刑;妻殴夫致使其死亡,斩刑;故意杀夫者,凌迟处死。
而若是妾殴夫,罪罚又各加一等,最高至绞刑。[1]
同样的罪行?,只因夫妻身份不同,刑罚的轻重便也完全不同。
所以大多数出嫁的女子若被?丈夫殴打,都?无法向官府和律法寻求公道。若娘家有一定的实力,且重视已经出嫁的女儿,或许还有改变处境的可?能。
而所谓“娶妻买妾”,地位极低的妾室可?被?随意买卖,就更?不会有人来管顾她?们的处境。
沈晗霜不知道爷爷和祝隐洲他们想要?将现行?的律法变革成何种?模样,但朝中没有女官,长久以来都?只保护夫者的律法,却需要?看见同样是血肉之躯,同样会受伤,会死亡的女子。
这便是沈晗霜的请愿书希望达到?的目的。
她?想将一份写着一个个女子姓名的万民?书递到?朝堂上去,让那个没有女官的地方,也响起世间女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