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妙从来没叫过他姑父,一直都是俞良、俞良的叫,俞良知道为什么。
徐妙妙是徐梅哥哥的孩子,当年他和徐梅结婚的时候,徐妙妙已经七岁了,刚上一年级,虽然是小孩,但小孩也是有感情和记忆的,她透过人群看见俞良站在祠堂中央,大家叫他跪,他硬是不跪,最后是她爸爸压着他跪下去的,自讨苦吃。
她从没见一个男人哭成那样撕心裂肺,哭声甚至盖过了老先生喊一拜天地的声音,一个男人哭哭唧唧算什么,懦夫。
她才不会叫一个懦夫姑父,好在她爸爸和爷爷也没逼她叫。
可不幸的是,他爸让俞良辅导她的功课,徐妙妙是抗拒的,当时她是村里的孩子王,她便联合了所以孩子欺负他,每次俞良来教她做题的时候,他们就在下面唱歌,唱的什么呢?唱的“俞良嫁妻”的故事,对的,俞良“嫁”妻。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他们就把它唱出来了,唱完了,他们就哄堂大笑。
徐妙妙想,这下俞良该放弃了,在这个喜欢白马王子的年纪,她才不想让一个懦夫来教她写题目。
但俞良只是扯着嘴角笑笑,眼里除了无奈和妥协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等歌声停了,他低声说:“我们继续吧。”
第一次转变是徐妙妙在俞良的辅导下数学考了一百分的时候,好吧,虽然俞良是个懦夫,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聪明的懦夫。
徐妙妙愿意接受他的辅导不再捣乱了,但依旧不会叫他姑父,说来奇怪,俞良也没纠正过她。她爷爷也不会叫他姑爷或者女婿,甚至不叫名字,每次都是皱着眉头“他呢”“过来”,她也没听过她姑姑叫俞良丈夫或者老公,每次她看见俞良都是扭过脸去满眼嫌弃,好奇怪,俞良也没纠正过他们,他似乎习惯了。
第二次转变是徐妙妙考入县里最好的高中,遇到一位让她十分钦佩的老师,然后无意间,那位老师上课时突然感慨他之前遇到以为非常聪明的学生,原本是考清北的苗子,可惜高考临头他却退学了。在他们那个山沟沟里的小县城,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清北。
而这个学生就是俞良,山沟沟里的种子,还来不及绽放,却被一场大火烧毁了。
那时候的徐妙妙已经具有独立思考意识,她回想之前的事,突然明白了俞良那不是懦弱的表现,那是绝望临头的挣扎,只是挣扎是无用的。
她期盼着放假,她想和俞良郑重地道声歉,或许是时候改口叫他姑父了,这样的俞良配得上当她姑父。
可一回家他就看见俞良被姑姑的小情夫打倒在家,小情夫用力踹着他的肚子。
徐妙妙冲到俞良前面挡着。
最后是爷爷把那人赶走了,因为他失手打了徐妙妙一下。
徐妙妙很生气,看着地上蜷缩着的俞良,“你怎么都不知道还手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俞良从地上爬起来,眨巴了几下眼睛,茫然盯着门板,“妙妙你回来了?”
俞良又失明了。
徐妙妙那一刻情绪全部集中在一起爆发了,她咬着下嘴唇眼睛向上看,眼泪还是流下来。
她还是没叫俞良姑父,而是抱着他肩膀说:“俞良,以后我保护你。”
俞良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就顺着她的话应道:“好,都听你的。”
俞良回家的路上生出了一种类似心虚的心虚,他提着一袋粽子,刚刚徐妙妙硬塞给他的,他抬头看了眼蓝天,不应该把他一个人留家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