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31节(1 / 2)

烈火行舟 蘅楹 2351 字 7个月前

“后来皇帝舍不得闻宰辅,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还是让他留任仕途。那个时候我才晓得,原来当时闻宰辅想走,皇帝心中有了两个代替他的人选,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而你为了这个宰辅之位,才处处与我作对。”

    “上个月,闻宰辅七十岁寿辰上,他再次向陛下请求还乡,陛下这次念其年事已高,思前想后,还是允准了。明年开年,宰辅之位即将面临空缺,关于你与我这两个备选的讨论甚嚣尘上,你怕陛下属意于我,所以才闹出了今天这场事端。”

    杜昙昼顿了顿,深深看进冷容眼底:“我说的对吗,冷大人?”

    冷容被他拆穿心事,面色倒是一点不变,冷哼道:“杜大人说得哪里话,本官奉陛下之命调查——”

    “冷大人!”杜昙昼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你可以对我下手,可以打压我的势力,甚至可以向陛下请命,让陛下革了我的职位,夺了我杜家的功勋,让我到田间地头去当个乡野村夫,可是!”

    说到这里,杜昙昼难掩愤慨,闭上眼呼了口气,再次睁开时,已是眼如刀锋。

    “可是,你不该对这个人下手!”他用手指一个个点过在场众人,“你们这些文人,只知道读些酸文,也不睁开眼睛好好看!这个人就是一年前,在焉弥宫宴上刺杀舒白珩的夜不收,莫摇辰!”

    “莫摇辰”此名一出,座中文官的脸色,比冷容方才翻出那枚戒指时还要惊讶。

    当时舒白珩叛逃,边关连损大将、连失数城,朝堂内人心惶惶,皇帝成日成夜心焦如焚。

    凶讯传得最频繁的时候,毓州军连打了七场败仗,在座的任何一个官员,都不可能忘得了那段狼狈不堪的日子。

    那种随时都能被焉弥打到京城脚下的恐慌,至今还在深深扎根在所有人心中。

    冷容面色大变:“怎么可能?!他不是、不是奸细吗??”

    杜昙昼冷睨他:“冷大人,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涉州人吧?涉州就在毓州东面,要是没有莫摇辰在关外以命相搏,焉弥人早就打到你老家了!”

    冷容面色青红交错,惊愕非常,迟迟说不出话,半晌后,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举着戒指说:“那这戒指如何解释?”

    “如何解释?”杜昙昼斥道:“莫摇辰潜伏在外,要穿焉弥衣裳,说焉弥语,还要装出恭顺的样子,对焉弥国王俯首称臣。区区一枚戒指,冷大人还要拿着它,对他兴师问罪吗?!”

    冷容断断续续道:“这、这上面可是焉弥王室的纹样,这如何解释?!”

    杜昙昼气极反笑,连连摇头,忍不住道:“我到底是和一群什么样的愚人同朝共事啊?冷大人,你闲来无事去东龙璧坊的街市上走走,别说焉弥贵族的戒指了,就连焉弥国王的权杖,那些胡商也能给你做出来!你只要走一圈,像类似的戒指能买上几百个!”

    他瞥了一眼冷容腰间,又道:“若要这么说,冷大人那鱼符袋下坠的沉香块,就产自焉弥,难道你也是奸细?”

    “我——!”冷容语塞。

    杜昙昼隐去怒容,收敛眉目,严肃道:“我大承夜不收,为国为家尽忠职守,无数鲜血洒在柘山关外的荒野中,无数性命横死于焉弥的刀枪棍棒之下。”

    “如今,奋勇杀敌的战士,带着浑身伤痛载誉归来,我们这群躲在缙京高枕无忧的达官显贵们,是不是该表示出最起码的敬意?”

    说完,杜昙昼不愿意再和这群人争辩,拦腰抱起莫迟,转身向外走。

    走到殿门前,缓缓道:“各位要是与我杜昙昼有隙,大可寻出我的错处,禀告陛下,由圣上圣裁。诸位都是读了圣贤书的,万望谨言慎行,切勿再行小人之举了。今日我常服闯宫,之后自会向陛下请罪,就不劳各位大人费心了。”

    他抱着莫迟,迈过门槛,沿着石阶走下,渐渐消失在远处。

    莫迟醒来时,神思昏聩,三魂七魄仿佛尚未归位。

    见天色漆黑一片,恍惚间,还以为早些时候的经历是一场噩梦。

    他动了动手臂,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猛地憋住一口气,好半天,才喘了出来。

    疼痛唤醒了他的回忆,他侧躺在枕上,还有些恍惚。

    “醒了?”

    床帷突然被撩起,杜昙昼听到动静,俯身坐到床边:“感觉怎么样?饿了么?想喝水么?”

    莫迟缓慢地摇了摇头,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递到唇边,他因为疲惫而显得非常顺从,一张嘴就把那东西吃了。

    “你给我吃的什么?”他含含糊糊地问。

    杜昙昼将床帷挂起:“没吃出来吗?”

    甜丝丝的味道从莫迟的舌尖蔓延,他咂了咂嘴,说:“是酥糖。”

    酥糖由芝麻仁和桂花制成,吃起来是甜甜的芝麻香味。

    杜昙昼拿起一根烟管,莫迟乍眼一看,还以为他也抽烟丝,仔细一瞧,那烟管分明是他的。

    杜昙昼叼着烟头,学着莫迟的样子,用火镰点燃烟丝,待到烟管里飘出白烟,他便将烟头送到莫迟嘴边。

    莫迟就着他的手,紧皱着眉,深深抽了一口。

    药材的苦味登时弥散开来,却被嘴里的麻仁香迅速盖过,莫迟第一次,觉得这管烟也没那么难抽了。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杜昙昼已经换上了官服,头发仔仔细细地梳起,拢在了官帽里。

    莫迟一怔,问:“你要进宫?”

    “是啊。”杜昙昼将烟管送到他手边,“今天是谁让我着急忙慌地赶进宫去,连衣服都没换。我告诉你,常服闯宫这个罪名正要计较起来,可不是件小事,说不定我此去宫中,待到回来时,就已被陛下夺去官职,贬为庶民了。”

    莫迟眨了眨眼,说:“那你今天还是应该换了衣服再去找我嘛,反正也不差那一会儿。”

    “你这个没良心的。”杜昙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前脚把你救出来,你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再说怎么不差那一会儿,我再晚到半刻,那些不长眼的禁军就要把剑刺到你脖子上了。”

    莫迟拿着烟管也不抽,他把目光从杜昙昼脸上移开,小声咕哝说:“我没不认人啊,要是你真的被革职了,我可以养你啊。我那房子挺大的,后院里还埋着三千两金条呢。”

    杜昙昼呆住了。

    刚才不敢相信的表情是装的,现在他是彻彻底底地不敢置信了。

    过了片刻,就像生怕莫迟后悔似的,他马上接话道:“你说得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君子一诺,千金不换,你又是夜不收,算作君子中的君子了,一句话怎么也值万金吧,可不能反悔。”

    莫迟瞪大眼睛:“我哪有那么多钱?再说就是有我也舍不得给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