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48节(2 / 2)

烈火行舟 蘅楹 2261 字 7个月前

    杜昙昼叹了口气,“还是我察觉得太晚了,当时我们的行踪屡屡遭到泄露,似乎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监视之下,我就应该下定决心去怀疑怀宁,只是我心里总念着她年幼失怙失恃,不愿意相信是她干的,所以……”

    莫迟忽然找到他话里的把柄,马上追问:“你那时发现行踪暴露,难道没有怀疑我吗?”

    杜昙昼虽然很想拍着胸脯、问心无愧地说没有,但最后只能是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压低声音说:“……但是我很快就相信不可能是你。”

    莫迟的气焰又嚣张起来:“什么相信,你不过是看我和你无仇无怨,没有任何背叛你的理由,所以才打消了对我的怀疑吧?”

    杜昙昼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当场化作一盏不识人言的美人灯。

    莫迟打蛇随棍上:“话说回来,你第一次见我就把我当做杀死唐达的疑凶,还叫人用网兜像套猪一样把我套起来,这事你怎么解释?嗯?杜侍郎?”

    杜昙昼本想说,那时你确实很可疑。

    堂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纷杂的脚步声,就在杜昙昼想是不是宗正寺丞来了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莫迟循声望去,那人年纪很轻,眉宇间还带着少年气,五官圆润,耳垂饱满,颇有一幅宝相庄严的佛像。

    莫迟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杜昙昼拉着跪倒地上。

    杜昙昼深深弯腰叩首:“微臣参见陛下。”

    莫迟一顿,赶忙把头磕了下去,学着杜昙昼说:“草民参见陛下。”

    来人正是褚琮。

    褚琮身着常服,看上去和普通富贵公子无异,他眼圈略带浮肿,似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去传信的禁卫将怀宁薨逝一事告知守门侍卫,侍卫见事大,不敢妄下决断,便通报至当夜在宫中值守的御林军卫尉。

    卫尉不敢怠慢,亲自带人赶往皇帝寝宫,但他也不知此事是否应该惊扰圣上,最后还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大太监刘公公做了主,把褚琮从梦中叫醒。

    褚琮心善,对于皇帝来说,他的这颗心也许过于柔软,即便是褚思安的女儿,他也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堂妹,从不记恨。

    听闻怀宁突然去世,褚琮立刻起身,命人更衣,后在御林军和禁卫的双重保护下,连夜打开宫门,亲身赶往宗正寺。

    进了宗正寺的门,他第一时间不是去看怀宁的遗体,而是去偏殿找杜昙昼。

    褚琮几步走上前将杜昙昼扶起,“怀宁她,可是……?”

    杜昙昼沉重地点了点头。

    褚琮心中百味陈杂,一时不知该做怎样的表情。

    片刻后,才想起来问:“为何你会在场?为何她会在宗正寺门外……出事?”

    杜昙昼拱手道:“陛下请上座,此事说来话长,容臣细细禀报。”

    褚琮坐于上位,这才注意到杜昙昼身边有人还在地上跪着,忙道:“你也平身,不必拘礼。”

    莫迟便垂着手站在一旁。

    褚琮原先还以为那是杜琢,待他起身才注意到是张新面孔,问:“杜昙昼,这是你的新家臣?”

    “回陛下,这位便是您御笔亲尚的夜不收,莫摇辰。”

    褚琮双眼大亮,目光灼灼地盯着莫迟看。

    莫迟有点不习惯,一直低垂着头。

    “原来是你!一年了,朕终于见到真人了!还请走上前些,让朕一睹英雄真容!”

    莫迟稍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莫迟沉默而立时,就像一把神兵收入匣中,利刃的光辉虽不得见,却也从刀鞘里渗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微光。

    褚琮见他面容清秀,身材瘦削,果然如杜昙昼之前所说,看上去并不孔武有力,反倒是单薄利落。

    “朕曾想象过你的样子,你本人虽与朕的所想无半点相同,但也看得出你绝非凡人。杜昙昼曾与朕描述过你的样貌,他说你走在街上与寻常大承男子无异。朕今日得见却不赞同,你分明比普通男子俊秀多了。和杜侍郎并肩而立,朕觉得你一点都不输给他。”

    莫迟对一应繁文缛节通通不知晓,面对皇帝的夸奖,他也只是简单道了声:“陛下谬赞。”

    说完轻松的,褚琮知道他该面对严肃的话题了,他看向杜昙昼,叹了口气,正色道:“杜侍郎,将你所知尽数道来吧。”

    杜昙昼将漫长的来龙去脉一一禀报完毕后,东边的天空都泛出鱼肚白了。

    褚琮难掩怒色:“不愧是褚思安的女儿,真是一身反骨!只知恩将仇报!朕与母后的命险些断送在她父亲手里,母后顾念她,她却反咬一口,怪朕狠心杀了她父兄?!”

    褚琮气得猛拍扶手:“她若只是心怀怨恨,一心复仇便罢了!竟然勾结焉弥人!妄图谋害赵青池,引焉弥大军入柘山关?!朕都不敢想,若是她计谋得逞,此时此刻,会有多少土地沦陷!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褚琮气得嘴唇发白:“她的罪比她父亲尤甚!还将她的尸身留在宗正寺做什么?拖下去扔到荒山野岭吗,谁也不准为她收尸!”

    “陛下不可。”知道皇帝在气头上,杜昙昼也必须要劝,“陛下绝不可意气用事,臣明白郡主殿下罪不可赦,但陛下为了皇家颜面、为了万民之心,决不能如此处置。”

    褚琮怒道:“你还叫她殿下?朕现在就夺了她郡主的封号,将她贬为庶人!”

    “陛下听臣一言!”杜昙昼心急如焚:“如今,怀宁郡主谋反一事,尚且只有几人知晓,陛下宜低调处理,莫要将事情扩大。陛下细想,若是让天下百姓得知,连陛下的亲堂妹、一个十六岁的女子都要反,他们会怎么想?”

    褚琮身形一顿。

    杜昙昼缓声劝道:“陛下,当年褚思安谋反,牵连甚广,声势极大,闹得众人皆知。百姓们议论纷纷,都把此事当做饭后谈资,面上不说,心里难免认为陛下雷霆手段,处置过重。后来怀宁郡主被释放,天下人才始觉陛下恩威并重,无不臣服。”

    杜昙昼又道:“距褚思安一事才过去不到几年,倘若此时传出怀宁被贬为庶人,还被抛尸荒野,百姓们又会作何感想?他们会不会认为陛下反手云雨,从此惧怕天恩难测?”

    杜昙昼的话言之有据,即便褚琮再发怒,也明白他必须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