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四合院外走了进来。
佣人低声:“是少爷。”
年老爷子眯着眼睛去看那道身影,等到人已经到了跟前,他才看清对方的脸。
自年丞死后,这是年鹤声第一次登老宅的门。
无论人前如何,在长辈面前,年鹤声一直都是那副恭敬的晚辈模样,“阿爷。”
年老爷子手搭在摇椅的扶手上,没答话。
年鹤声面色如常,拿出一封喜帖,佣人忙上来接过递到年老爷子的面前。
“阿爷,明天是我和沐沐的结婚典礼。”
年鹤声和颜以沐上一次订婚,声势浩大,全港皆知。但作为年鹤声在年家唯一直系长辈的年老爷子,却没有出席。
这一次结婚典礼,年鹤声亲自上门来请。
诚意足以见得。
年老爷子还是没说话。
爷孙俩沉默对视几秒钟后,年鹤声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话。
“我母亲在世时,最喜住在太平山顶的别墅,俯瞰港城的夜景。但后来,我们一家三口从她最喜欢的别墅里,搬到了港城半山居住。”
“我问过她为什么要搬,她对我说,因为港城半山的别墅离阿爷近。”
阿爷年纪大了,一个人住港城半山的四合院,会孤单。
离近些,儿孙们都在老爷子眼皮底下,老爷子总能觉得安心些,心里也有个寄托。
年鹤声说完这句,便没再多言,转身走出了年家老宅。
佣人在年家多年,对这一家的悲欢离合尽收眼底,看着年鹤声离开的背影,眼底忍不住生泪。
“鹤声少爷,是少夫人一手教出来的。他的孝顺和少夫人一脉相承……”
年幼便丧父失母,唯一的阿爷也并没有成为年鹤声可以肆无忌惮倚仗的保护伞,否则以他的家世必定是副气焰极盛的张扬性子,而不是如今这副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身边最亲近之人,也难以窥清他心的高深性子。
他与表兄肖逸文便是最好的对照。
如今年鹤声已经成为在年家独揽大权的那一个,换成别人若是幼时遭到这般对待,也是极难不对这位阿爷心生怨恨的。
可年鹤声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做半点逾矩的事情。
逢年过节,他为人子孙的礼节与问候从来没断过,是以年老爷子即便手中无权,他也仍旧是年家最受尊重的老太爷。
晚年保节,年老爷子这余生的脸面,都被他的孙儿保的极好。
外人都说年氏这一代的掌权人年鹤声,年纪轻轻雷霆手腕,手段极狠,心也是极冷的。
殊不知,最冷心冷情的这位掌权人,用起情来,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深情厚谊。
年老爷子又眯起了眼,视野里的孙儿,背影越来越远。
记忆里的孙儿身量才及年老爷子的膝盖,他是什么时候已经可以成了独当一面,撑起整个家族的人呢?
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年老爷子收回视线,仰头望着夜空那轮圆月,似叹似悔:“是我对不住他们一家……”
太平山顶别墅的主卧内,落地窗大开。
颜以沐倚在窗外的栏杆上,站在年鹤声对她说的最佳位置,俯瞰港城的夜景。
入眼便是灯火璀璨,霓虹灯影,维港亦被岸上光景映照的绚烂多姿。
她看的入迷,手机响了好几声她才回神接听,“喂?”
男人语调漫不经心,“怎么现在才接?”
“在你说的最佳位置看港城的夜景啊。”颜以沐唇角翘着,“真的很漂亮,下一次你要陪我一起来这里看。”
年鹤声轻笑,紧接着一声车喇叭的声音吸引了颜以沐的注意。
别墅的大门口,那辆熟悉的柯尼塞格one1,远远的停在路灯下。
“我一直在陪你看。”
“你来了?”颜以沐一脸惊喜,“你等我,我现在下去找你。”
年鹤声叫住她,“沐沐,不要下来。”
“为什么?”
“按照习俗,婚礼前夜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年鹤声解释,“会不好。”
颜以沐听的好笑,“年鹤声,你还信这个?”
“不信。”年鹤声温声,“但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一点问题。”
他不信佛,也更不是什么信鬼神邪说和封建迷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