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一晃眼又过了好几个风平浪静的寒暑——
檀华、萼雪八岁那年,谷仲良夫妇相继辞世,褚千虹在聿珏的允准下改嫁;即便重新入了别人的家门,与聿珏的妯娌情谊仍在,也时时进宫去探顾两个小女娃儿。
紧接着,是她。
一日,聿珏邀白丽进宫跑马;檀华、萼雪一见着小表弟便欢喜,更得了好理由不做日课,手牵手拉着一块儿玩去。
「翊渚这小小男儿,竟能长得如此壮硕!」聿珏笑望着白丽的儿子,「倒真有几分聿璋的模样!」
「不只是模样,也与他爹一样好武……你们当心点!莫要弄伤彼此!」两个女娃儿在湘君的指导下也渐渐开始熟习武艺了,最怕他们学了一招半式得意忘形,切磋时伤了对方。
三个孩子打打闹闹的,听见白丽这声大喝,全都僵直身子来答:「是!娘(舅母)!」
聿珏揽着白丽走开几步,「还是你这舅母威严!」
「有人比咱的喝斥更管用!」白丽扬唇,笑得有些神秘。「而且连喊都不需喊,只需一个眼神!」
聿珏柳眉微挑,抓住马鞍回首道:「谁?」
「湘妃娘娘!」即便不是正式册封,知悉两人关係的她们,私下一律这么唤着湘君的。
「你别给她听见,她很在意别人说她兇!」聿珏掩嘴而笑,两人策马奔驰了一阵,而后缓下马匹,在满是落叶的林间信步而行。
「算算你来到京城也……九年了是不?」
「欸!在洛阳待了快三年。」
聿珏轻捏着额际,「对、对,都忘了聿璋的封地……你替朕打理军务这么几年,劳苦功高,如今大嫂与她夫婿仍帮衬着朕,如枫给调去你麾下也是不过不失的,朕想……是不是应该要让你……」
白丽揽紧韁绳,对聿珏拱手道:「陛下若对白丽另有打算,但请直说无妨,白丽全凭您安排。」
「朕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想家么?」
没料到聿珏竟问起西南故土来了,白丽俏脸微僵,「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自从神武营当年攻克西南之后,你几经辗转来到长安定下之后,这些年来都还没机会回去罢!」聿珏温言笑开,示意她们继续前行。「朕派人前往西南探问多时,始知你爹与大哥虽在多年前那一战身亡,可……雍王妃还在。」
由于聂琰对她下达了格杀令,聿璋自鬼门关前将她抢回,这些年来在聿璋身边虽然堪称受宠,但对于亲族之间的联系是连想都不敢想……想不到聿珏竟是默默替她做了这么许多,白丽一时情绪激愤,连韁绳都差些没握牢!
「朕年前就派人好生安顿她了,许是害怕受人逼迫,咱们的人花了好一番手脚才终于让她松口,承认她便是雍王妃……是你的娘亲。」
「我娘她现在人在何处!」
「还在大理;原先的贵族大多四散,但仍存活了不少人,大多是你的亲族;白丽,你愿不愿意回西南,替朕治理那片山水?」
白丽潸然泪下,她眨着眼,面对近在咫尺的聿珏,竟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陛下……您真愿意让我……回西南?」
聿珏自信一笑,「难道朕还怕你造反不成?再说你本是堂堂车骑将军,若真离京到西南去,跟发配边疆却是没两样!」
白丽给聿珏这番话逗笑了。她瞅着白丽,又道:「咱们的缘分也算是不浅,不管你最后打算到哪里,要留在京城还是回西南,你都是朕的弟妹,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或有人言,聿珏身为人主,最擅长的便是收买人心,可若只是单纯以权势诱之、以利收买,又怎能让人为她心悦诚服?
「陛下这份情,白丽一定铭记在心……」稍微整妥了情绪,她转而笑开,「至于重回西南……若可以的话,白丽非常乐意!」
「好!那朕便将西南这块地方交给你来治理了。」聿珏頷首,随即轻叹一声,「可惜檀华跟萼雪儿以后要想再见到表弟,可能没这么容易了。」
「翊渚儿也定会很想念这两位表姊的……还有您这位皇姑姑!」
随着白丽踏上重返西南之途,聿珏身边的亲友,也几乎都有了最终的归宿——
唯独那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位,随着时日拉长,更让人感到忧心。
然而聿珏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不仅绝口不提,对于身边的亲信也未曾松口。
聿珏就这么两个女儿,在朝臣劝諫多年未果之下,要她重纳皇夫的声音也少了许多;她于是能在治理朝政之外,把剩馀的心思都放在教养女儿上头。
执着白子的谷檀华深思熟虑的下定,抬眼笑道:「谷萼雪,到你了。」
谷萼雪眨眼审视着盘面,还不忘偷瞄综览全局的傅迎春。迎春瞧了几眼,若有所指地摸摸右脸颊,就像是牙痛一般。而萼雪像是明白了,瞬间露出笑容来。
早就觉得有鬼的谷檀华于是大声嚷嚷,「欸!师傅您不公平,怎地帮谷萼雪来着?」
「我才没有呢!师傅只是摸个脸面罢了!哪不公平了?」会意的谷萼雪难掩得色,在迎春指示的位置上落子。「我吃你两子!」
「这、这……」谷檀华慌了,连忙回头告状,「母皇!她们两个打我一个!」
手握摺扇的聿珏饮了口茶,看也不看的便道:「迎春,你过来。」
傅迎春面有难色,起身时谷萼雪还睁大着眼目送,一副依依不捨的样子。谷檀华于是摩拳擦掌,重新振作起精神再攻。
她缩着颈子跪在聿珏面前,面有愧色。「陛下。」
「你这提点也未免太彆脚了,连个十岁女孩儿的眼都瞒不过!该罚!」聿珏掩唇一笑,要画眉给她奉茶。
「不是微臣彆脚,是……是大公主眼色锐利,太多疑了!」
「你整盘棋都在那儿跟萼雪眉来眼去,朕不消瞧都知道你们两个肯定串通好了!」
「可不这样,二公主会输的!」迎春掩着嘴瞄向两个女孩儿,才没几手,原本在她帮助下稍微有点信心的萼雪,整张俏脸就像吃了苦瓜般的皱了起来。「要是再输下去,在大公主面前怎地抬得起头来?」
聿珏也跟着瞄向两个女儿,以扇掩唇道:「她们两个胜败如何?」
「二公主败多胜少,打从大公主开窍之后,一连五盘都没赢过……微臣这次抽手,只怕二公主又无招架之力了。」
「她们这次赌什么?」之前年纪小,都还只是扯个头发、弹弹耳朵这种小家子气的惩罚,可随着年纪渐长,赌注是越下越大了。
迎春满脸愧色,摇摇头,「微臣不知道!」
随着局势转变,越到后头越发不利的谷萼雪,终于在最后结算时输了。「你输了!你又输了!」谷檀华又蹦又跳,指着谷萼雪道:「亏你还联合师傅对付我,却不想给咱看穿了,你罪加一等!」
谷萼雪噙着泪,无辜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我……呜!母皇!」
好个罪加一等!聿珏无奈笑叹,起身来到两个女儿身边,「萼雪儿别哭,来,说说这次赌什么来着?」
萼雪扑向聿珏寻求安慰,她笑望着檀华,而大女儿捏着鼻噘嘴,「这次约好,输的人要给赢家当马骑!」
「我不要当马!母皇,人家不是马!」萼雪死命地摇头,「她硬要跟咱赌这个……」
「你说谎!明明讲好的,怎说是我硬要赌?愿赌服输!」
「一下子罪加一等,一下又愿赌服输,你哪来这么多词儿?」聿珏拍抚着小女儿,半是好笑半无奈的道:「不过虽然萼雪输了棋,可让她给你做马,母皇觉得不好。」
「怎地不好?哎,掌嘴四皇姑说耳朵会疼,拍她的手我比她还痛呢,怎么罚都不对……」谷檀华嘟嚷着,活像是想破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