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 第67节(2 / 2)

    可不知为何,她这心里头不安得很。

    卫大虎在旁边听了个全须全尾,他看了眼媳妇,桃花抓着他的衣角,点了点头,卫大虎便看向王大娘:“婶儿,你还记得咱村有个嫁到平安镇的姑娘吗?就是李大壮的妹子李春英。”

    王大娘点头,不知他咋突然说起李家姑娘了:“我认得啊,李家就在我娘家前头,李春英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她前些日子带着男人和儿子回村来,她夫家在平安镇开杂货铺的,不知是她家流年不利,还是平安镇不安生,一伙人冲进她家把铺子砸了,还把她公爹打成重伤,她和她男人去县里报官,连县老爷的面儿都没见着。许是他们报官走露了风声,那伙人隔日又来了,还把她婆母给捅死了。”

    卫大虎顿了顿,说:“娘死了,她男人去县衙敲登闻鼓,却被几个官爷拖进去打了一顿丢出来,冤没伸着,身体还打坏了。”

    王大娘听得浑身直冒冷气。

    其他的,卫大虎便不多说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若非他和桃花的姻缘是王大娘一手促成的,卫大虎也不会和她说这些。

    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体会了,他能说的都说了。

    一家五口离开了杏花村,直到彻底看不见村子,赵素芬胸口积压的那股郁气才终于吁了出来,她扭头看向已经长到自己肩膀高的大儿子,眼圈立马红了,她紧紧抱着满仓瘦弱的肩膀,抓着他臂膀的手指都陷入到了肉里。

    满仓,她的满仓啊。

    满仓感觉到疼,但他心里却仿佛流入一股暖流,他终于又被娘抱进了怀里。

    狗子和卫大虎亲近,他黏糊姐夫,他姐夫也宠他,老早就把他捞胳膊上坐着。他没见过满仓,这会儿一双眼滴溜溜转,盯着满仓一个劲儿瞧,好奇的不得了。

    他知晓自己还有个哥哥,娘和姐姐私下都和他说过,还叮嘱他不能在爹和大哥二哥面前提他还有个哥哥的事儿,因为他这个哥哥姓周,和他不是一个爹,爹听见了会不高兴。

    狗子多精明个娃,那是半点口风都不露,他没见过满仓,对这个只存在于娘和姐姐口中的哥哥怪好奇的,他看着没大哥二哥那般壮实,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耍,他会不会像大哥二哥那样表面喜欢他,实际防着他。

    他有不是一个娘的哥哥,也有不是一个爹的哥哥,他不知这个哥哥和那两个哥哥有没有什么不同。

    一路走到之前藏篮子的地儿,赵素芬把满仓揽了一路,见他挣扎,她便顺势放开,还以为满仓不愿被她亲近了,却见他走到草丛里,扒拉开上头遮着的草,拎着篮子出来。

    见姐姐冲他点头,满仓腼腆地笑了笑,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毛桃子递给娘:“您吃,这是姐姐带的毛桃子。”

    赵素芬伸手接过,她心头就和这毛桃一般酸酸涩涩的,满仓没有叫她娘,她心里难受,却知晓勉强不得,含着泪花笑着点头:“娘吃,娘喜欢吃毛桃子。”

    满仓抿了抿唇,他又拿了一个递给狗子,他也是第一次见狗子,小男娃双眼清澈,水汪汪满是好奇望着他,和周二毛那些让人讨厌的男娃完全不一样,他心里软乎乎的,他也有弟弟。

    “狗子,吃,这是姐带来的毛桃子,很甜。”他笑着说。

    狗子见他笑,下意识也冲他咧嘴笑,他挣扎着从卫大虎怀里下来,满仓往上伸的手便朝下递,狗子接过他递来的毛桃子,挨挨蹭蹭挪到他身边,瞧着怪亲昵的:“你是我哥哥吧?你叫满仓对吧?你咋知晓我叫狗子?”

    “之前听娘叫你名儿了。”

    “嘿嘿,我叫钱来福,娘和姐姐都叫我狗子。哥,我可以叫你哥吧?你也可以叫我狗子。”

    “狗子。”

    “诶,哥,你帮我剥皮吧?毛茸茸的,扎手。”

    “行。”

    桃花看向娘,赵素芬背过身去,偷偷抹去一脸的泪。再抬头时,她脸上只剩下满足的笑容。

    卫大虎走在后头看着她们母子四人,对上桃花偷偷扭头望过来的目光,他咧嘴一笑,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啥都没有一家人在一起开心重要。

    一家子说说笑笑,在夕阳落山前,终于到了大河村。

    赵素芬是头一遭来大河村,王大娘娘家便是大河村的,她当时上门来给桃花说亲,她念及王大娘的为人,对她口中的卫家除了贫穷了些、他们父子都是顶好的人这句话深信不疑,也没有亲自来大河村打听过卫家父子的情况。除了抽不开身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被女儿的婚事急上了头,生怕她被自己的名声妨碍,一年年拖下去,最后拖成了老姑娘,只能嫁给鳏夫当填房,或是像她一样给别人当后娘。

    当后娘的滋味她可是深切体会到了,又咋可能叫自己的女儿吃和她一样的苦?穷些便穷些,只要有手有脚那便饿不死人,她这个当亲娘的,连卫家那几间破茅草屋都没见过,就这般稀里糊涂把女儿嫁了过来。

    说起来她心里愧疚不已,万幸的是,女婿真是个好的,王大娘半点没骗人。

    进了村后,赵素芬便观察着大河村的地形和村里人的言行,地形自然是没啥好说的,当年征兵都没有征到大河村,可想而知这个村子有多偏僻。杏花村在正中央,便是背后不靠山,前头没有河,但地势不错,下大雨淹不着,塌方也塌不到他们村,而且离镇上也不远,出行很是方便。

    只有姑娘家嫁到杏花村的,很少有杏花村的姑娘嫁到偏僻的大河村,就村落之间通婚而言,桃花这都属于“低嫁”了。

    至于村民的言行举止,乡下泥腿子,能有个啥文雅的言行不成?她就是想看看她闺女桃花在村里受不受排挤,因着她的缘故,桃花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周家村还是在杏花村,同龄姑娘都不咋乐意和她一道耍,嫌弃她有个水性杨花的亲娘,担心被她带坏了名声。

    倒是没看出排挤,就是大河村的村民指着她们一行人嘀嘀咕咕,不晓得在说啥。对别人的指指点点,赵素芬是习惯了的,但她还是皱起了眉,咋感觉她们这些婆子媳妇对她女儿女婿颇有怨气的样子?

    卫家在村里做了啥遭人记恨?

    她在打量大河村的村民,大河村的村名也在看她,一群婆子妇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原来这就是卫大虎的岳母,他媳妇桃花的亲娘?咋看着怪年轻的,一身白皮子,和桃花一样,长得都怪遭汉子惦记的。

    还真是亲母女,换身体面衣裳都能装成镇里人了。

    村里谁家来稀客,几乎能瞬间传遍村子,大家伙都稀罕得不行,跟围猴儿似的跑出来瞅赵素芬母子三人。

    不过半日功夫,村里人就都听说了卫大虎又在山里头猎了头野猪,他不请村里人吃杀猪酒,倒是带着媳妇去请岳父岳母了,眼下这妇人便是他岳母罢?那他岳父呢,咋没来?

    卫大虎没在村头大树下看见三叔公,想来他老人家这会儿已经去家里了,也没搭理村里人的询问,就简单说了句“是我岳母和妻弟”,便带着一家子老小妇孺离开了村子。直到走在坟坡那条小路上,卫大虎才对岳母说道:“今儿我在山里头猎了头野猪,没请村里人去家里吃杀猪酒,他们心里许是不得劲儿,话有些多。我家在山脚下,平日里也不咋往村里来,不过我两个舅舅住在村里,我小时候也是在村里长大的,与他们还是有些熟悉。”

    想了想,他多解释了一句,不愿在岳母心头留下个小气的印象,说了上回周家人打上门来,村里人在旁边看热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搭把手的事儿。

    赵素芬这才晓得他居然在山里猎了头野猪,她知道女婿是个猎户,但也没想过他居然能猎到野猪,不是说就两只野鸡吗?她脸上的惊讶半点掩饰不住,倒没有计较村里人的态度,她这辈子遭受的白眼和诋毁还少吗?她能不晓得一个村里的人咋可能全都是好的,邻居之间还会扛着锄头打架呢,抢水抢地抢柴火啥都抢,若以为泥腿子便是憨厚老实,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她心里头熨帖,女婿愿意多嘴与她解释,便是不想她多思多想,瞧他是个不咋动脑筋的大高个,没想到心思还挺细。她也是第一次和女婿接触这么长时间,以往都是来去匆匆,说几句话的功夫,能看出个啥?

    倒是眼下,在钱家被女婿撑腰,又说了一路的话,她心里头对卫大虎是再满意不过,看着他的眼神就和看亲儿子似的,笑着道:“瞧你把我都唬过去了,感情我这上门吃的还是杀猪酒啊?我还真当你只捉了两只野鸡呢,寻思我女婿还挺惦记我,吃个鸡都不忘带上丈母娘。”

    “两只野鸡我咋好意思请您上门吃酒,便是我脸皮厚,也不能叫桃花在钱家面前丢这个人。”卫大虎隔着老远都听见了下山的热闹,伸手对岳母和两个弟弟比了个“请”的手势,“到家了,岳母可别嫌弃我家这几间茅草屋,小是小了些,但今儿热闹着呢,就缺您和弟弟们了。”

    说话间,赵素芬看见了被竹子围着的院门,院子里摆着四张桌子,好些个许是卫家亲戚的人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忙活着,说笑声传出老远,汉子们围着挂在院子里的半扇猪肉评头论足,妇人们在灶房和院子间进进出出,她们拿着一条条肉进灶房,端出几篮子煮好的栗子放到桌上叫人自个抓着当零嘴消磨时间,几个老人坐在凳子上笑呵呵聊着天,小娃子们则在院子里嗷嗷嗷嚷嚷着玩耍,村里的狗怕是都聚集在了卫家,汪汪汪在院子周围来回打闹,灶房烟囱飘出股股浓烟,片刻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