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影草(二)(1 / 2)

时下可寻到的有关南疆的记录,大多是历代的史书中的只言片句,以及前朝一位游侠履经南域时的手札。

    等到了本朝初立,太祖皇帝曾下令修撰旧朝书目,翰林院与岚山书院这又才联袂将这些散册合订精撰。

    故而,她此刻读到的内容,已是大历境内有关南疆诸部族最全面且最具权威的记载。

    参与修撰的大儒们依循“衣食住行”的顺序,用精刻深邃的笔触在她眼前勾勒了一个奇谲绚丽的天地。

    舒芙原本是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逐字研读,然而越往下看,她却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因为这案上所有的书,居然没有任何一部分提到过南疆特殊的社会形态。

    如果说当年那位游侠当年因为是外族人的缘故,并不知晓南疆祭祀一类要事向来由女子主领,这倒还情有可原,但若他亲历过,又怎么会不将此事纳入笔下?

    那样的一场盛事,见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忘却。

    那样多明丽灿烂的女郎,她们所跳的舞、所说的话、所展露出的自信与烂漫,在这些书里竟只被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乌龙山以西以南诸族,春,临酉水而戏。”

    相较于在其他方面竭尽详备的记述,这句话显得何其羸弱又单薄。

    难道她梦中所见仅仅只是她的臆想?

    天底下果真没有一个地方异于大历,而如梦中情景一样,以女子来掌政么?

    舒芙眉尖一点点蹙紧,思绪几乎要绕成一团棉麻,却在这时视线内突然撞进来一抹亮色。

    占摇光将一簇开得极秾丽的海棠放在她桌上,用手指推到她正在看的书旁。

    “这花,送给你玩儿。”

    她撂下书,颇为新奇地将海棠花拈到了眼前端详:“你是怎么将它摘下来的?”

    她院里的确植了几株海棠树,这会儿正开得正冶艳,但却离她的春晚楼很一段距离。

    舒芙一边问,一边从胭粉色的花后探出眼。

    少年则避开了她的目光,先是在壁上的挂画上扫了一眼,后又转去看帐角的金铃。

    他的视线落在房里的很多地方,就是不去看她。

    “我没有摘它,这是刚刚有风吹进来的,落在我脸上了。”

    才不是在讨好你。

    他在心里补充道。

    舒芙:“……”

    那得是多大一阵起地风,才能将十余尺高的树上的花吹到二十余尺高的楼上来。

    舒芙:“那你再帮我摘几朵上来行不行?我想将它们碾碎了掺进墨里。”

    占摇光并未发觉哪里不对,他应下来,效法着自己刚才的做法,摘下发冠里扎的银质月牙,再用舒芙镜台上搁置的发带绑好,借由银月的重量朝窗下庭中的海棠树扔去,在其中几朵花上绕了个结,微一使力便折断了枝叶,将花扯了回来。

    而当他再次拿着海棠回到她桌案边时,对上的却是对方面上促狭的笑。

    占摇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又、忽、悠、他!

    他看她不开心,所以才摘花哄她,可她又这样捉弄他!

    占摇光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他不愿再跟她讲话,将花放在她面前以后,臭着脸起身一跃,卧在房梁上一言不发。

    舒芙在底下只能看得见他垂下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