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衣客(四) 53 . (2 / 2)

    一进门,舒芙便迎面撞见一张半旧的案几,案上杂七杂八堆了一些医书,她定睛寻了好一会儿,这才透过一道书隙窥见一点枯白耸动的胡须。

    白胡须左耸右动,好半晌才从书海中挣扎出来,两只眯缝眼往前一扫,直接了当道:“那位穿淡绿衫子的小娘子上前来,我替你瞧瞧。”

    舒芙垂眸看了眼自己烟粉的裙色,显知这位孟医工叫的就是阿笺,而他仅望一眼就知道谁要看病,也许真的有些本事。

    她松了口气,轻轻推了推阿笺,自己慢半步跟上前去。

    阿笺在桌边的小凳上坐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腕搭上脉枕。

    “说来不怕先生笑话,我身无病痛,来找先生瞧病其实是为这些天有些过于嗜睡了……”

    孟医工点点头,垂手下去诊脉。

    舒芙立在一旁,一直着意留心他的神色,却见他摸索一阵后,原本放松的神情忽然凝重起来,身子都不由坐直些许。

    舒芙紧张不已,没忍住开口道:“先生,我妹妹她怎么了?”

    孟医工眉头紧皱,又探了几回,这才慎重开口:“令妹这是中毒了。”

    “什么?”两人均吃惊道。

    “说中毒其实有些严重,应当说中了一种药,这药无色无味无害,只让人日常惫懒一些,你们就算不来找我看病,等过段时间不吃这药了,自然就会慢慢好转了……”

    说着,他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我观二位小娘子穿戴都不俗,家世应当也显赫……”

    话到这里,他突然不说了。

    但舒芙却隐隐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

    舒府内宅虽称不上亲密无间,可相互之间也算客气敬重,她自小到大都没见过什么腌臜手段,但京中总有不挑拣的人家,所以或多或少还是能知道一些隐秘。

    难道说她自己家中也能出这种事?可这无毒之毒,即便下了又有什么用?

    舒芙只觉匪夷所思,将家中所有人都过了一遍,隐隐有个所指。

    但疑点却有一个——

    她和阿笺几乎同吃同住,怎么独阿笺有事,她自己却毫发无损呢?

    阿笺显然也想到这一层,连忙对孟医工道:“先生快看看我们姑娘,她日日与我待在一处,吃住几乎都是一样的,我们姑娘没事吧?”

    孟医工又让舒芙坐下,这一回,他只探脉片刻,眉宇便舒开了:“不知为何,但这位小娘子倒没事。”

    阿笺长长松了口气,连道了几声“那就好”。

    回府路上,舒芙语气严肃,对阿笺道:“照孟医工所说,那药物只能掺在饭食里,以后府里的饭菜你都不要吃了,我每日想办法出去给你买来。”

    阿笺鼻尖发酸,又有些想哭,强忍了忍,又道:“姑娘别挂心了,我休息两天就好了。只是婢子这几天不顶用,没法儿去香积寺,又不知道那梁家的刘夫人几时会过去,万一迟了,叫他们算出好日子来,直接上门提亲可怎么办?”

    舒芙笑了笑,正要出言安慰,谁知刚过坊间一道转角,身后便有响起隐隐甸甸声。

    两人一同回身看去,就见一辆油壁车滑过,车窗半开,被风吹得嘎呀嘎呀叫,隐约露出个人影。

    那人浅眉淡唇,面颊余白极多,人坐在车里,却有如无一样,清淡得叫人几乎难以多顾。

    然而正是这一张脸在舒芙心底劈开道惊雷。

    她立在原地,亲眼看着那辆车往长安城外驶去,心中栗六,杂绪难抚。

    ——那是梁之衍的母亲,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