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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黎万树哆哆嗦嗦地走向讲台——根据刚才的讨论,开场节目这个重担也压在了他身上。在别的同学调试设备时,韩笑回头和元皓牗说话,音量小,严厉程度不减:“走,我们也去。”

    元皓牗躲避着视线,仅用摇头来回应。

    银霁觉得,除了担心着“再没有那夜似的好豆了”,韩笑提起初中的事,多半也是为了修补这两个别扭怪发小之间的关系。想想还真是不容易,上回元皓牗和黎万树on  a  break的时候,她也是像这样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可她还要拼命撑着,履行好传话筒的职责。的确,作为一个被迫修炼情商课的小学生,她可能从那时起就擅长用打哈哈来掩盖一切难过,可真的没有哪个神经敏感的好心人给她一些安慰和支持吗?如果有的话……银霁之前调查过,杨翊君小学不是在A市读的,范围进一步缩小,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是——

    银霁决不允许。A市这么大,怎么会删繁就简到这个程度!

    因为班主任和英语老师都在,同学们有点放不开,教室里的躁动被压制在了“纪律良好”的范围内,韩笑却胆敢佝着身子溜下座位,蹲在元皓牗桌前,用长江尾住民才能听到的分贝劝说他:“树树怕成这样,你真的不管他啦?”

    事不过三,终于,孤单的夜莺背后多了两根高矮不一的支柱。黎万树挂上了安心的笑容,韩笑也挂上了胜利的笑容,他们的笑容都是从元皓牗脸上夺走的。伴奏响起来时,元皓牗不情不愿地把两个螺旋桨顶在了头上,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嘴角简直像是坠了两头成年公牛。

    伴舞的任务不光是摇花手,还配上了电动向日葵式的身体摆动,流畅是流畅,越流畅越智障。韩笑的神经病人设深入人心,大家见怪不怪;看点在一米八稳重而体贴的老班长身上:一首歌三分钟起步,一个节拍都没敢落下,既像被下了蛊,也像让哪个恩客花重金安排了侮辱性的节目,残存的自尊体现在瞥向一边的眼睛,可以说又色又怪又倒霉,关键是配合着韩笑的夸张动作,妖娆程度一分不减,香妃给乾隆献舞都不一定有这效果——起码不会让人想起一个下着小雨的星期一早晨。

    一开始,大家还顾及着唱歌的人,绷着脸不敢做大表情;随着喜剧效果的累积,不知谁第一个憋不住笑出声,自此,全班人都被点燃了,哪里还记得老师的存在,一个个敲着桌子拍着手,爆笑声足以裂石穿云。后排,罗老师组成了笑声的部分,英语老师也对25分佬难得露出和蔼的神情,只有负责拍摄的甘恺乐维持着身体的稳定三角形,饶是如此,肩膀也抑制不住地颤动。

    刘心窈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三个活宝!再这样下去,省博要来收人啦!”

    黎万树一点也不在乎节目风格被带偏,下台时已不见紧张之色;修补匠韩笑则更为春风得意,彻底忘了物理考试的事。至于元皓牗嘛,伴奏一放完就跑了,回到座位上缩起身子、把脸埋在臂弯里,发出引起第二波爆笑的呜咽声。有人提醒孔秋:“一定要看好相机,千万别被他砸了!”

    就这样,开场节目奠定了整场活动的搞笑基调,接下来的两个节目——漫才和新闻访谈式脱口秀得以顺利进行。

    被成吨的正面情绪包围着,银霁的脑袋竟慢慢恢复了运转,无意识地用“BUG”三个大写字母填充着奶砖本。分析起今日的异状,这回,罪犯和目标双双实名制已经很奇怪了,而计划本身还存在一个致命漏洞:录音时,银霁的情绪稍显激动,说明前因后果的“旁白腔”占用了不少时间。经她打探,元旦晚会的后台有老师亲临指导,此前所有伴奏都要经过细致的审核,然而,两版program如何偷梁换柱并不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即便偷换成功,正式演出时人声一出来,马上会被后台判定为舞台事故,还没播放到关键部分,整段音频都会被切掉。

    银霁有两个办法。一是压缩时长:晚上找小田精简片段,掐头去尾、只保留余弦认罪的部分,再开个不损失音色信息的倍速,不等后台反应过来,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整段录音就放在咪区、贴吧这类网络平台,留给有需要的人取用;另外就是在后台安插自己人——其实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问题是,银霁朋友不多,必要时根本摇不到人,早知如此,她在幼儿园就该和元皓牗一起参加尖叫大赛了。

    这么明显的破绽,余弦怎会看不出来,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谁能想到,真正让银霁产生了退缩之意的,正是余弦本人——即便他嘴上的立场是不允许她退缩。

    用以往的经验去揣测……演的吧?绝对是演的吧!

    银霁感觉到她思想上的逃避,因为,如果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事情才会更加可怕。她不禁联想到一个画面:全校师生都被余弦拿着一根棒球棍屠杀殆尽,凶手站在尸山上回头看银霁,脸上淌着血,嘴角挂着天真的笑,警笛声中,他掏出可以免罪的精神疾病证明:“你是如此遗憾,而我还未成年,My  partner!这里的partner是‘同类’的意思哦。”

    到底该怎么办?银霁好像走进死胡同了……在周围的一片欢声笑语中走进了死胡同。

    “稍等!”

    一年走出两次周公之家的甘恺乐暴喝一声,把走神的银霁吓一激灵。

    声势这么大,原来只是别人家的高级相机给了他勇气,“容我换个角度拍。”

    “哎哟喂,你还有构图呢!”

    “不光有构图,我还有调色,怕不怕?”甘恺乐从后排的正中间走向角落,指着窗外,“我要是能把晚霞和文委一起拍进去,下一个普利策奖就归我了。”

    他这么一说,前排同学都站起身来看。窗外,对面的教学楼在紫红色天空的映衬下,留下了边缘锐利的剪影。搭话者看看电子钟,嗤道:“什么晚霞,都几点钟了,星星都出来了好不好?那是灯光染的色!”

    “我就问你美不美?”

    “美美美,普利策本人都要被你美哭了!好了,现在可以熄灯了吗?”

    罗老师的反应慢了半拍,有些尴尬地关掉手机屏,在那之后,点点烛光是仅剩的照明设备(孔秋:“我这个蜡烛好烫,赶紧唱!”前排同学:“你就不能放桌上?”)。

    在一片安宁与肃穆的气氛中(夹杂着诸如“班长上辈子到底是麻花还是麻绳”的小型讨论),黎万树开嗓了。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way  up  high——

    there's  a  land  that  I  heard  of  once  in  a  lullaby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skies  are  blue——

    and  the  dreams  that  you  dare  to  dream  really  do e  true”

    烛火摇曳,是同学们在为这个段落欢呼。这首歌比开场节目花了更久的时间准备,所以效果相当于把教室搬到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多给大家省机票钱啊!(韩笑语)

    黎万树肉耳可辨地更加自信,接着唱道:

    “someday  I  wish  upon  a  star

    and  wake  up  where  the  clouds  are  far

    behind  me……”

    “卧槽!卧槽!等一下!”

    ——这么好的气氛,谁来打断都得判死罪。

    众人纷纷回头,不满地看向摄影师。这位睡仙今天的精神头再足,平时也不像一个没分寸的人;此外,谁都没注意到,他当着两个老师的面说了脏话。

    疑点很快揭开。烛火映着甘恺乐煞白的脸,昂贵的相机再次绷紧了脖绳,在他手上瑟瑟发抖。

    “有人跳楼!我刚刚拍到了,对面有人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