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泉怡以为她再也不会哭了。
如果人一生中的泪水有定量,十八岁之前她一个人默默成长独自承受的时候已经把泪水哭干了。
她看到那一地都是她的照片,觉得胸口好像被某种东西填满,越来越鼓,撑得她口腔发酸眼睛发胀。
她把那一地的照片一张张拾起再放回牛皮纸袋接着装回箱子放到书柜的最上面。书柜的每层隔板上都放着她的书,只有个别的地方放着几个奖状和奖杯,那是项水川参加拳击比赛得的。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她开始逐层的看,有孩子们的照片和做的手工小玩意儿,还有他们的结婚照。拍婚纱照的时候她马上硕士毕业,赶在北方最舒服的初夏,在长满青草的公园里,他们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各种姿势。她觉得她笑得很僵笑得很假,就像嫁给他时的心里,这是他们双方达成一致的结果,他出钱她出人。
她以为一直这是她用自己换来的,所以她从不付出从不在乎,她已经尽了一个女子最卑微的义务。
结婚照里的他笑得一如既往地憨,可是表情骗不了人,他也不善于骗人,那个笑是发自心底的喜悦。
傅泉怡环视这个家,她看到客厅里孩子们的玩具散落在各个角落,电视柜下面摆着孩子们的照片,餐边柜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餐桌上七零八落地放着些零食,阳台上养了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这一切显得那么陌生。所有她目所能及的东西,竟没有一件是她添置的。这是项水川的家,不是她的。她根本没有走进过这个家,没有走进过他的生活。除去书柜里束之高阁的结婚照,这个家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合照。她这才想起他们从未一起旅行过,从未一起约会过。
不是他拒绝了她,而是她拒绝融入这个家。她只关心她自己,从未关心过他。
起先被填满的胸口瞬间就泄了气,从她的五官向外漏,连带着她感到发酸的嘴巴和发胀的眼睛,咸湿的泪液跟着喷薄了出来。
傅泉怡掩面嚎啕痛哭。
她穷其这二十年不外乎是想证明自己,证明即使没人爱她她依然可以活得很好。不被爱又如何。可尝过被爱的滋味又怎会轻易不在乎呢。梦里的姥姥,那一声声的丫头,是她一遍又一遍回味的被爱的感觉。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一直有被爱着。只是爱她的人很蠢,蠢到没有让她发现,只是她很蠢,蠢到这些年都没有发现。
傅泉怡话一开口,泪水就跟着落下。
“别哭”,项水川擦掉她的泪水。他最怕她流泪,最不想让她流泪。“我都告诉你,别哭了好吗?”看着她哭得红红的还在决堤的双眼,他的眼角跟着湿润。“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会失去你。”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说,然后让你妈来找我奶奶提亲,答应供我上学再娶我?”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傅泉怡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被项水川温吞的、避重就轻的回答逼得想发疯。
“对不起,我,我只是很自卑,怕你看不上我,怕你知道了会离开”,他不再她的眼睛,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你是那么优秀,我,我哪里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