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衣,倒是与这婚房格格不入。
“让您失望了,今夜来此的,不是楚将军。”女子冷声发笑。
“放肆!你,如何进的来?”
姜知妤朝着屋外唤了一声。出乎意料的是,本该守夜到通明的婢女,竟无一位在。
“公主可能是不知道吧,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遣散了,适才打了几声雷,许是您没有听见,今夜……自然是无人来服侍的。”女子并没有一丝畏惧,神色更加随意。
“你究竟是谁,来我这胡言乱语,滚……”
姜知妤此刻倒算清醒。她还从未被人如此不知礼数冒犯,还是在她的大喜之日。
“半夏,桑枝!”姜知妤又唤了一声。
许是有什么事情,她们被人支开了罢。虽说,她自己都有些不能确信。
姜知妤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回眸时又对上了女子的眼。她正笑意盈盈,脸上的脂粉被雨浇得略显狼狈,一步步朝自己而来。
“五公主不知道吧?圣上中风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而太子……则纵酒过度,已然薨逝。如今,整个公主府上上下下,恐怕只有您了。”
女子看着姜知妤一副从未经历变故的神情,又放肆着走上前,盯着她那织金团云锦制成的婚服,“只不过可惜公主,在这大喜的日子呀——”
姜知妤今日一直在强撑着精神。
从得知父皇昏迷那一刻起,她便冷下了脸。再顾不得成婚的规矩,便朝着女子扇去。
女子自然始料未及,径直栽倒在地。
姜知妤自己都感觉身上一股力量被抽离,手忍不住地颤抖着。
“你再放肆,咒我父兄,本宫定会撕烂你这张嘴!”
姜知妤虽养在后宫,但到底是皇后独女,宫里什么她没见过?
这种没有眼力见的人,自己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像捏死蚂蚁一般简单地处决了她。
姜知妤有些泻了火气,但头上摇曳作响的珠翠和起伏的胸口却仍然在表明着,她在发抖,她在害怕。
女子掌心揉了揉自己的右颊,趔趄着起身,“这是事实,公主不要气坏了身子。您还是早些收拾吧,过不了多久,楚将军便会派人前来,他今夜领兵破城,怕是不得空与您洞房花烛了。”
姜知妤知觉得那两字分量犹如千斤,压得她近乎窒息。
破城?
楚修臣方及弱冠,就已出征御敌,独当一面,战无不胜,手握十万征北大军,又有一支精兵操持,他要在自己的大喜之日做什么?
“您以为,我是如何进得来的?”
她毫不留情地补充着: “今夜崇安城内刀光剑影。你的成婚之时,便是皇宫破城之日。”
女子并不想再解释,抖了抖肩上的雨珠,“信与否,全在公主。”
是夜,大雨泼个不停,顺着屋檐急速滑落,碎裂成迷朦的烟雾,院外偶尔闪起的电光,照得整座府邸都失了大喜的气氛。
姜知妤看着脚边踩得不成样子的朱红绸缎,以及被风雨侵虐着的灯笼,忽然觉得浑身湿透也算不得什么大的事情。
若不是有骁骑统领许昭元的表妹柳君君相告,她当真还在自己的美梦中无法苏醒。
那可是征北大将军啊,倾慕多年,她从未有过片刻的迟疑,他会勾结匈奴,逼宫造反。
百鸟朝凤的盘金嫁衣在未歇的雨中逐渐浸透,发髻上的镂空凤形冠也因跌落在地弃于一旁。
柳君君的只字片语自然不足为信,只是此时此刻,姜知妤的确在庭院里见不到任何人。
“殿下。”
抬首望去,面前的人身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头戴银冠,腰上还系着一块墨玉,即便置身大雨之中,却依然不失往日风度,丰神俊朗,威严犹在。
姜知妤不知脸上流淌着究竟有几分是雨,几分是泪。
这门婚事,是他亲自用军功向圣上奏请的,人人都道楚修辰是那不可多得的国之良将,光风霁月。
姜知妤本就体弱,还是随从一旁搀扶着才得以堪堪站起。
“修、辰哥哥,”姜知妤在雨中的语气略带着颤抖,“府里的人呢,都去哪了?”
柳君君来历不明,她并不全然相信。她要听实话,从楚修辰嘴里亲自说出的话。
侍从苏铭看着姜知妤早已在大雨中面色煞白,连忙打着圆场,“公主,雨大着,小心淋坏了玉体,还是——”
“人……呢!”姜知妤如无根飘萍,手轻轻抬起,向往常一般,扯着楚修辰的衣袖。
只是这一次,语气从娇嗔烂漫,变成了委屈质疑。
“我父皇……皇兄……他们在哪里?”
没等到楚修辰有所回应,她恍惚间,便瞧见了他反手置于身后的,从不轻易离身的那把雪煞。剑身漆黑如墨,在黑夜里却仍旧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大婚之夜,郎君执剑,本就不吉。
果不其然。
姜知妤如释重负般地紧抿丹唇,双目微闭,雨珠顺着她的眼睫汇聚流淌,心死般缩回了手。
她似笑非笑,“所以……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