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看着郎君的样子,内心也焦急,只把自己随身的金创药往着他的创口上抹。
‘谢启怎么也在,不是让他守好谢溶的吗?这兵燹之地,启是他们能来的?’只可惜现在他既没有心力责怪,更无气力劝阻。
谢溶喂他喝了几口水,谢令殊很想咽下去,但是喉头堵着一口气,他无法吞咽。
她见喂进去的水都从嘴角溢了出来,心急如焚。仰头含了一口水,覆上他的唇…
生命之源像是涓涓细流汇进了身体里,干涸的枯草久逢甘霖, 汲取着天地恩赐的灵气。
谢溶见他喉头微动,是有了意识的征兆,又哺给他一些。等两人都有些喘动时才作罢。
可这箭总不能一直插在胸口。
“娘子,不然我给郎君拔了?”赵武在一边犹豫道。
“不,不可以…”谢溶断然拒绝,她不通医术,也无伤药。贸然拔剑,鲜血飞溅恐怕是要了谢令殊的命。
“谢启出去了那么久,你去看看他!寻不到也无事,不要走远…”谢溶嘱咐道。
谢令殊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意识,他紧紧抓着谢溶的手。这是他母族唯一的血亲了。
‘她该远走高飞。’谢令殊心里想着,建康真不是很好的地方。不过,现在梁帝已死…还好,他比自己先死了,从此谢溶再无禁锢。
心口还是凉凉的,金铁刺进心脏,原来是这种感觉。听说自己的舅舅就是夜逃出城,被梁帝从后背射穿心脏而亡。
“你,你走!”谢令殊提起一口气,努力做责备语气。谢溶见他气若游丝还一副说教样,心中发怒,又急他满身脏污血垢。脑子一抽,摸出一卷帕子给他擦脸。
温存时刻两人都情不自禁爱抚过对方的脸颊,这一次生死一线,她手脚发颤:“谢令殊,你别闭眼睛…”
脸上的血泥被擦干净了,他的视野开阔清晰。第一次见她这样焦急。
“不,不要哭。”还是提不起手来,只能看着她潸然泪下。他说话的声音变轻了,谢溶只能伏下上半身,将脸努力凑近他。
“离开大梁,去大魏,去找元公!”好像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的流逝,心中有抓握不住的无力感,自己倒是听天由命,只无端让她添了伤心:“谢…谢溶,你,你别再哭了,天高,天高海阔,你…你去看一看!”
谢溶看他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话语也多了,心中的不安像是猫爪抓挠着一样:“不…不要…”
谢令殊却是不管她:“你面上温顺柔和,却总是,总是心软好奇,又不怎么精明,屡屡将自己陷入,陷入危险之地。日后,心便硬一些罢!这样…很好,我是你人生的唯一,唯一污点,我死了…你…你便纯洁无暇了…”
不,没有!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他是君子美玉,天地明光…
谢溶心中酸涩,出声也是咿咿呀呀的呜咽。
看谢令殊似寐非寐,她又不敢摇晃他的身体,只能一直说着话,试图唤醒他:“谢令殊,谢令殊,你也要活着!要好好活着!所有一切都不如长命百岁重要!”
朦朦胧胧中,他听见有人叫他:“你要好好活着。”
如他这样的人,生来便是王朝的脊梁。含珠衔玉地长大,从小受众人祷愿。福寿绵延,长命安康。若是祝祷能事事灵验,那神前香炉就不会昼夜不灭了。
家国天下,盛时,他荣华安康。衰时,他不可偷生,必要时,他需死在阵前,死在城楼上。而现在,就算能死在她的怀里,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他盍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