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要到淮安高家堰去一趟,过后再回扬州接你。”
烟景有点紧张地道,“公子这一去,要多早晚回来?”
“快则三日,慢则五日,这一趟江南的差事办完了,便要回京城了。”
烟景心中稍稍安定,轻声道,“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跟你走的,等你从淮安回了扬州,我便和家里说明,说我……我……”
下面的话,却有些难说,说她自甘为婢,可她好歹也是一个官家小姐,爹爹必然不会答应,那便只有私奔了,可二老年纪大了,恐一病不起,那便罪过大了,如此倒真有些犯愁。
聿琛自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你父亲那边,我回扬州后会亲自上门和他谈谈,你只管放心。”
烟景心中蓦然一喜,有他亲自和爹爹去说,自然成算大多了,看来她是真的可以跟着他了,想不到吃了这么多次瘪之后竟能得偿所愿。他还让她放心,那么她便真的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放心。
夜晚的风刮在脸上有些冰凉,但她的心却暖意烘烘可消融冰雪,她认真的点头道,“那我等你。”
“把手伸出来。”
烟景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的伸出小手掌。
如银月光下,小女孩的柔荑莹润如玉,实在是美极了,聿琛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放在她手心,“收了这枚玉佩,你便是我的人了,且日后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你可想好了。”
烟景忙把那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我说过,只要能跟在你身边,为婢又有何妨。”
聿琛双眸微微闪烁,“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烟景拿着那枚玉佩细细地观摩了一番,在相同地方看到了刻着的另一个字:琛。
她心中涌起一阵异常快活的感觉,一边笑着一边聿琛聿琛地在心中念了十几遍,目光闪闪地望着他道,“原来公子名叫聿琛啊,果然是人如其名,真是个好名字,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这小姑娘真是逮住机会就吹他马屁,聿琛被撩拨得心头一痒,伸过手去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巧言令色。”
烟景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脑袋,嘴角却是甜甜地扬起。
他黑漆漆的双眸看着她微微出神了片刻,然后手便朝她伸了过来,不由分说便牵起她的手,“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手牵上来的时候,烟景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心中狂喜,他牵她了,他牵她的小手了!她雀跃得简直想旋转跳跃起来。
他那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如同玉管一般可吹奏相思曲的手,与她的指尖勾缠在一起,千丝万缕温馨又甜蜜的感觉,经由指尖钻进心窝里,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发痒痒,身子轻盈得好似冒着粉色的泡泡一样。
她任由他牵着,脸上却害臊得要命,只顾着低头数着自己的步子,心思却恍恍惚惚仿佛飘到了九霄天外。
聿琛牵着她的手到画舫的前厅才放了下来,烟景到更衣室先换了身上的华服,穿回自己的常服,从画舫出来后便坐进了他的马车里,送她到柳府后花园的小门口,烟景下了车朝他挥了挥手,弓着身子进去了再锁好门,向自己住的小庭院方向走去。
后花园里的一角有座假山石,她此前偷偷让人在那假山后的墙上凿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安了个小门,那位置很隐蔽,且又有假山遮掩着,轻易发现不了,她今夜推说了身上不舒服,便早早回房歇息了,让侍女绾儿装扮成她的样子躺在床上,缀儿在门口望风,以防嬷嬷来查看,然后自己便穿了几道假山从这小门内溜出来的。
她只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房,再好好的做一个美梦,今晚实在是极美好的一个夜晚,想到这,她不禁笑出声来。
第19章 |禁足
她刚走近院子,便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但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寝室,果见嬷嬷正坐在黄花梨圆桌旁的绣墩上出神,缀儿和绾儿两个神色不安地站在床边。
嬷嬷见她进来了,板着一张面孔,抬起眼皮冷冷地打量着她。
烟景心下忐忑,待会儿可要怎么应对嬷嬷的盘问,不论怎么说,此事聿琛还没回扬州接她之前,都需瞒住嬷嬷和爹爹,以免生出什么变故来。
烟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嘻嘻地来到嬷嬷的身边,“嬷嬷,今晚瘦西湖上有彩灯看,到处都是一片五光十色的灯海,可绚丽了,我是一时贪看过了头,所以回来晚了。”
嬷嬷冷笑一声道,“怕不只是出去看灯船吧,我听你说身体不舒服,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你,缀儿那丫头在门口尽力替你遮掩,如果不是我硬要进来,今晚可又被你蒙混过去了,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烟景吃了一惊,想着莫不是嬷嬷已经发现了什么,有些心虚地道,“嬷嬷,我真的去看船灯,想着大晚上的怕你不答应,所以才动了小心思偷偷溜出去的。”
嬷嬷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古怪,语气也不觉严厉起来,“你以为我今晚只为这个来的吗,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好事,别打量嬷嬷不知道,老实说来。”
烟景紧张起来,手心开始冒汗,她强作淡然地道,“嬷嬷,我这阵子不都是在家读书习字吗,还拿起了针线活做呢,这你都是知道的,不过是待得闷了出去透透气,并没什么要紧的事。”
嬷嬷冷笑一声,“有人告诉我说昨日看到你女扮男装,进了广陵驿馆,好半天才出来,我问过车夫,他已经认了,缀儿那丫头倒一心护主,死活不说,我就想问你,是不是有这回事?你现在行踪不定,嬷嬷越发捉摸不透你了,赶明儿你要是私定了终身,可是要弃我和老爷于不顾了。”
嬷嬷一开口便是私定终身,可把她吓了一大跳,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究竟是谁瞧见了她,她已经换了男装,若不是相熟之人断不容易认出,莫非,是嬷嬷着人暗中留意她的行踪?可若真如此的话,嬷嬷这段时间不仅管她管得甚为严格还开始盯梢她了,若在以前,她必然要恼了,可如今她真的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理亏。
她只好继续拿话遮掩过去,“嬷嬷,在家里拘得久了,我便一时兴起想去驿馆的鼓楼上看看运河上百舸争流的风光,你知道我向来是如此的,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哪有什么私定终身的事,嬷嬷您多虑了。”
嬷嬷的目光何等厉害,多少已经洞穿了她的小心思,警戒地道,“你是嬷嬷一手带大的,嬷嬷相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嬷嬷须得提醒你一句,柳家断断不能再出这样有损家风的事了,你要是真敢做出来,我和老爷也一把老骨头了,恐怕也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烟景没有吭声,这实在是她最担心的,二老年纪都大了,到底是怕他们知道了受不住。但是她更放不开他,她真的真的像着了魔似的喜欢他,甘愿为了他做罔顾礼义甚至在他们看来有伤风化的事情。
嬷嬷摇了摇头,又叹息道,“老爷不是特地嘱咐了你,叫你好生待在家里修身养性,你偏偏还跑去驿馆那鱼龙混杂的地方,那儿哪里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能去的,今晚也是,一个人跑去看灯船,若是哪个登徒子起了心思,将你拐走了,天南地北的,你让老爷和我上哪去寻你?这不是要了我们的老命吗?”
烟景低下头,觉得羞愧不已,低声道,“嬷嬷教训的是,烟儿知错了……”
嬷嬷气咻咻地道,“你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只是胡闹,嬷嬷管你不住,说你不听,继续留在柳府也是有愧你娘亲的托付,还不如回老家去,图个眼前的清净。”
烟景听了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忙劝道,“嬷嬷,你若这样走了,便是让烟儿越发无地自容了,烟儿自小便失去了娘亲,身边的事皆由嬷嬷操持着,唯恐下头的丫头不尽心,事事亲力亲为,嬷嬷为烟儿做到了这个份上,烟儿一向视嬷嬷如亲人一般,从前烟儿也是任性胡闹,嬷嬷虽也责怪,但都愿意耐心教导烟儿改过,烟儿并非冥顽不化之人,若是今番因烟儿之过而离开烟儿,烟儿断断不能同意,除此之外,嬷嬷要怎么责罚烟儿,烟儿都甘愿领受。”
烟景这一番话把嬷嬷给说动了,语气软了下来,“大概人老了,越经不起事了,最近眼皮子老跳,就是怕你出事,只要你好好的,嬷嬷自然就放心了。”
烟景挨近嬷嬷的身子,讨好着道,“嬷嬷,现在我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一根毫毛也不曾有失,你就消消气吧,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嬷嬷显然并未消气,挖苦道,“你这是不知世情险恶,人心如狼。”
嬷嬷一想起十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便心惊肉跳起来,断断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在烟儿身上了,所以一有这样不对劲的苗头便应当马上遏制。
嬷嬷避开了她的亲近,端肃神色,又板起脸,颇有执法者冷酷无情的姿态,“若真的知错,那便好好在家思过吧,你如今大了,不可再像从前那般纵容你了,你年已及笄,正待许嫁,是断断不能出什么差池了,你这贪玩好动的毛病一时改不了,嬷嬷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从明日起,我会增派人手看守家门,无我的同意,你是出不得门的。”说罢便利落地站起身来,狠下心也不看她一眼便速速出门去了。
这……是要将她禁足了吗,烟景有些无力地坐在嬷嬷方才坐过的位子上,心情烦闷起来,她出不去,便只能在家中盼着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