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抬高一些, 当心烫伤。”谢观道。
沈聆妤好像没听见,仍旧将提灯紧挨着自?己的腿,盯着自?己的腿仔细地瞧。
谢观皱眉,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她拿灯的手腕, 将她手里的灯往上提了提。
提灯里的光一下子照亮沈聆妤的脸,让谢观瞬间看清她湿漉的眼睫,还有眼底的恐惧。
“聆妤, 你做噩梦了吗?”谢观微微用力去握沈聆妤纤薄的双肩。
沈聆妤抬眼, 望向谢观。
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泪重难盛, 渐渐染湿了眼睫。她眼睫缓慢地颤了下,蓄在眼眶里许久的眼泪就这样滚落,沿着如瓷欺雪的娇靥滑落、再坠落。
谢观看着她的眼泪,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问你话,是做噩梦了吗?梦见什么了?”
沈聆妤抬手,攥住谢观的袖角,哽声:“你帮我?看看,我?的右腿和左腿是一样的长短和粗细吗?”
谢观皱眉,这是什么荒唐的问题?
见谢观不动,沈聆妤攥着他?袖角的手往上去攀,直接握住了谢观的手腕。她继续小声哽咽地说?:“右腿一直没有知觉,以后会萎缩是不是?会、会变短、变细,变成皮包骨干瘦、皱巴巴……”
谢观大概猜到沈聆妤做了什么梦。
谢观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安慰她,而是说?:“大概会。”
沈聆妤紧攥谢观手腕的手力道一松,再颓然地滑落下去。她眼睫也跟着轻垂,长长的鸦睫垂下来时,谢观看见了她瞬间黯然的眼神。
“这很重要?”谢观问,“会比现?在更糟糕?”
沈聆妤不吭声。
“聆妤,这两年你走到现?在很勇敢。没有必要再为?右腿会不会萎缩而难过成这个样子。就算萎缩了,和现?在没有知觉没什么区别。”谢观道。
沈聆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会变丑……”
谢观反驳:“你皱着眉头哭的样子最丑。”
沈聆妤抬起?脸来,皱着眉头瞪他?。
望着她那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眼睛,谢观却?扯起?唇角笑了笑。他?伸手去揉沈聆妤的脸,指腹擦去她眼尾沾的一点眼泪,说?:“到底梦见什么了?”
沈聆妤扁着嘴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肯说?。
“梦见我?要洗澡,你帮我?宽衣,看见我?的……我?的右腿萎缩得很难看。你一脸嫌弃地直接把我?扔进水里转身走了,我?呛了一大口洗澡水,呛醒了……”
谢观瞠目结舌地听沈聆妤说?完。
一瞬间的呆怔之后,谢观没好气地反驳:“我?连你尿尿什么样子都看见过了,右腿萎缩就会把你扔水里?沈聆妤,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沈聆妤低着头,闷声:“不是我?脑子里,是梦里……”
谢观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低笑一声,再开口:“给你讲个事情。有一年二嫂睡觉的时候梦见二哥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沈聆妤蹙眉听着,反驳:“可二哥不是那样的人?呀。”
谢观没接这话,自?顾继续说?下去:“二嫂从梦中惊醒,翻身骑在二哥身上,拿着枕头要闷死他?,口口声声说?着要弄死他?。”
沈聆妤惊讶极了。二嫂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她完全不敢想象二嫂会骑在二哥身上拿着枕头要闷死他?。她说?:“做梦睡糊涂了吧?”
谢观哈哈大笑:“你也知道啊。”
沈聆妤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谢观这是在说?她。她轻哼了一声,将脸转到一边去。
刚从噩梦里惊醒的惊恐有些散去,沈聆妤突然发现?一件事情。她转过脸,偷偷去打量谢观,发现?谢观正盯着她看,她赶忙又把脸转过去。
谢观觉得好笑,捏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说?:“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没有不让你看。”
沈聆妤没吭声。她只是很惊讶,谢观居然可以用这样寻常的语气说?起?谢家人?的日常琐事了……
以前,她是连提都不敢提的。只要一提起?,他?必然瞬间黑了脸,像是下一刻就要抓一个人?过来杀着玩解恨。
谢观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端了一盆温水。他?将帕子浸湿再拧干,给沈聆妤擦了擦脸。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一阵温暖的舒适从肌肤慢慢渗进身体里。沈聆妤心里亦跟着一暖。
当谢观拿走了帕子,沈聆妤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气,这是困得狠了。
谢观将铜盆放到一侧的桌上,熄灯上榻,他?将沈聆妤抱在怀里。不多时,沈聆妤呼吸绵长,在他?怀里睡着了。
谢观却?没了睡意。
他?想起?之前秦元津的话。秦元津说?沈聆妤左腿的伤时不时还会疼,可她右腿的旧伤早已痊愈,之所?以至今没有知觉,病因难查。谢观记得秦元津最后说?:“若实在查不出病因,也不排除心病。”
秦元津也说?:“若真是心理?阴影造成,治愈的机会更渺茫。”
谢观小心翼翼将胳膊从沈聆妤颈下拿回来,他?悄声坐起?身掀开被子,在沈聆妤的右腿上捏了一把,命令:“你听话,早点知道疼痛,孤下次轻点咬你。”
深夜寂寂无人?回应,一条腿更没有张嘴。
床幔内光线昏暗,一片昏暗里,谢观盯着沈聆妤柔白的腿,弯下腰来,在刚刚捏了一把的地方?再轻轻亲了一下。
纵使知晓她腿上没有知觉,不会将她扰醒。谢观的这个亲吻仍是极浅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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