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帝后微末时的第一个孩子,如此光风霁月的储君,自然备受珍爱。国之重器受损,宫内谁能安眠?
皇上和皇后从寝殿走出来,梅妃和安嫔跟在后面。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遍昭蘅,看到她纤弱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发颤,吩咐宫女:“给你们昭训拿一件披风。”
昭蘅规规矩矩屈膝谢了恩,站在廊下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
很快,宫女拿了件披风来给她,她披在身上,手攥着柔软的布料,慢慢系好绦带。
不多时太医从屋内走了出来,向昭蘅揖了一礼道:“殿下的血暂时已经止住,但这几天他身边离不得人。”
昭蘅道:“好,我会守着他。”
“臣就在偏殿,若有任何情况,昭训让宫女及时传唤我。”太医又道。
昭蘅朝他深深颔首。
--
殿内只剩昭蘅和李文简二人。
她缓缓挪到他旁边坐下。
刚为他抚平的眉心,又拢起了。
昭蘅随着他的动作,也忍不住轻轻蹙眉,目光扫过他的脸,忽然看到他耳朵后有一点红,以为是没擦洗干净的血渍,身子向前倾凑得更近些,细细查看他的耳朵。
半晌,才发现原来是刀剑划过,留下的一道细小伤口。
伤口很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可是位置很凶险,若是再往下、再深两寸,就是颈部的大血管。
昭蘅心里微惊,不敢想象他回来的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也直到此刻,她明白他的那句“未必尽是坦荡通途”是什么意思。
她叹了口气,从袖内抽出丝巾,轻轻擦着他耳后冒出的血渍。耳侧一绺发丝陡然滑落下来,搭在他的脸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发丝拂过他的眼窝,窸窣的痒意竟将李文简弄醒了。
李文简一睁开眼,便看到昭蘅近在眼前,她下颌绷得紧紧的,檀口微抿,正在拨弄他耳后的伤口。
不知用的什么香,淡淡地飘了满怀。
昭蘅擦完他的耳朵,一回头看到他正凝视着自己,双目灼灼,恰若冬日暖阳。
“殿下,你醒了?”声线里带了一丝欣喜。
李文简感觉喉咙一片干涩,声音沙哑:“水。”
“先喝药吧,药马上好了,喝水会稀释药性。”昭蘅柔声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行至门边,正好碰到送药进来的莲舟。昭蘅接过药碗,回到李文简身旁。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扯动背部的伤口,皱眉轻“嘶”了声。昭蘅忙按着他的手,道:“我来。”
她在床边半跪着,握着药碗,尝了一口,被苦得皱紧眉头。温度还算适宜,她舀了一小勺,递到李文简唇边。
李文简趴在榻上不能动,昭蘅的勺子凑近,他张嘴。
两人离得那么近,彼此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昭蘅双颊莫名染上一抹极浅的红。
风透过楹窗的罅隙吹进来,火苗摇曳。
灯下看美人,眉眼柔和,轮廓朦胧,温柔光晕下的雪肌玉骨更添几分婉约神秘的美。
喝完药,昭蘅拿帕子落在他的嘴角,抹干残留的药渍。轻柔的袖摆拂过他的脸,又是一阵香风:“有劳了。”
昭蘅闻言有些尴尬地收手,把帕子胡乱塞回腰间:“殿下还想喝水吗?”
李文简摇头说不用,药水已解了渴,再要喝水太麻烦。他不习惯麻烦别人。
喂过药后,李文简又重新伏在床上,眼眸微阖。
昭蘅把碗递给外头的宫女,她犹豫了下,要不要说点什么分散他的注意。春雷一声乍响,闪电划亮长空,昭蘅双肩微颤,从犹豫中收回思绪。
有伤即有寒,殿下现在受不得凉气。
雨丝从半支的窗棂斜飞入内,昭蘅疾步走过去,她爬上宽大的贵妃榻,抬手迅速关上窗。
李文简慢慢抬起眼。
昭蘅转身,对上他的眼,很快又垂下视线:“太医说殿下这几天离不得人,今夜我在这里守着。”
外面下着大雨,李文简也不能让她冒着大雨回去。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柜子里还有被褥。”
昭蘅依言到柜子里拿出柔软的被褥,瞧了一眼,李文简身上带伤,她怕伤着他,犹豫了下,径直走向与李文简相对的贵妃榻上。
若是李文简身体是好的,她自不会任性到和他分榻而眠,然而他身受重伤,她怕自己晚上睡觉动的时候伤到他。
昭蘅铺好软榻,对李文简道:“殿下,晚上若是有事,您唤我一声。”
李文简阖着眼点了点头,昭蘅这才吹灭床边的灯,转身睡回榻上。
忙了一天,昭蘅本就累了,睡了没有半个时辰,又受到这般惊吓,躺到床上她就打了个哈欠,困意浓浓袭来。
前段时间的雨听在耳里还是沙沙沙,滴滴答答的声音;细密的雨丝落在叶子和屋顶的瓦上,温柔叮咛似缱绻软语。现在的雨来得又急又密,如同玉珠大颗小颗落于玉盘,吵得人有些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