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接过他递来的瓷盅,喝了几口便不喝了,她现在还觉得腹中有些胀,想来是喝了太多湖水。
楚云容见她不喝了,便接过瓷盅放回桌上。
红袖扫了一眼他雅致秀逸的背影,低头打量了眼自己身上朴素的衣服,有些不喜,但也没表露出来,待他放下瓷盅,转过身来,她明知故问:“衣服是楚相公替我换的么?”
楚云容微微一笑道:“红袖姑娘且放心,衣服是婢女替你换上的。”他没有再靠近她,而是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两人距离颇远,红袖猜他是不是在避嫌,又或者怕她对他做出一些轻浮的举动来。
红袖唇角笑意加深,“其实楚相公替我换也没什么关系。”她有意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我记得在水下楚相公是不是亲了我?”她眨了眨眼,说得轻松随意,像是与人闲话家常一般。
楚云容并没有因为红袖这一番话变得不知所措,他坦然地微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若不为你渡气,你会有性命之忧。”楚云容亦是平淡自在的口吻,说完又另起话头:“红袖姑娘为何突然想不开?”
红袖发现了,这男人听到难以回答的话,就会用别的话岔开,偏他话头转得太自然,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我何时想不开了?我只是想借着湖水看看自己当时的样子,不想你那位下属突然咋咋呼呼的,吓了我一大跳,我才不小心掉了下去。”
一想起掉湖里的事情,红袖内心便憋了一股火,这简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因祸得福,要没这事,她也到不了这里。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楚云容温声道,自从知道落水的人是红袖后,他心中便排除了她寻短见的可能,这女人并非脆弱之人,他方才不过随口一问,好岔开尴尬的话题。
“这事不提也罢。”红袖摇了摇头。要是以往,像楚云容这种捉摸不透的男人红袖是最不愿去招惹的,甚至躲他远远的,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今时不同,她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我今日才发现大人真是个好人,对于先前做的事我十分懊悔,我这条命是大人您救回来,从今往后,愿替大人当牛做马,在所不辞,至于孙大人那边,就算他以性命要挟,我也绝不会替他做那些腌臜事……”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楚云容定定地注视她片刻,莞尔一笑,“红袖姑娘言重了,你掉入湖中是因为我的下属,我救你是应当。至于先前的事,希望红袖姑娘受了这次教训之后,再要做什么事,先斟酌一下再做决定,免得他日招来祸患。”像红袖这般两面三刀的人并不能让人用着放心,她身上也没有他需要的东西,所以楚云容不打算与她有过多的牵扯,若非今日之事,两人或许再无交集,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不欲与她再做无谓的交谈,“用过晚膳了么?”
红袖哪里听得进去他的劝告,满脑子都是如何与他套近乎,好留下来,他最后的话正中红袖的心怀,内心一喜,却不动声色地回:“没有。”
楚云容微颔首,长身而起,温文有礼道:“我会让厨房送一份饭菜过来,用过晚膳后,让有人送你回去。”
红袖见他要走,连忙道:“不如一起用膳吧。大人不知道,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一个人吃实在太孤独了。”红袖观察着他的神色,状似随意地问:“大人是要和儿子一起吃么?……”她顿了下,故意露出慌张神色,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错话似的,“我以前听人说大人有一儿子,这事是真的吧?”
楚云容神色未变,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但若是仔细去探究的话,会发现那笑容并未传递到他幽深的眼眸中,但红袖一门心思都在别处,没有注意到这点。
“看来红袖姑娘之前没少下功夫。”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只是听那孙大人提了一嘴,并没有刻意去打听你的事。”红袖认真地解释,又忍不住道:“要是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您的儿子也叫来,人多热闹,不孤独。”
楚云容不认为他们的关系亲近到能够同桌用膳,他笑意微敛,“红袖姑娘,你这案子由我经手,我想我们应该避嫌,红袖姑娘若想要热闹,不如我此刻便让人送姑娘回去和家人团聚,如此便不会孤独了。”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不会让人觉得他心怀不愉,但这番话着着实实下了红袖的脸面,当然,以两人的对立立场他根本没必要给她面子。
红袖明知这些话不该说,但渴望的东西近在咫尺,纵然知道难以企及,却也忍不住要尝试一下,那份急切的心情让她失了分寸与应有的理智,楚云容的话打破她的幻想,让她回归现实。再纠缠下去只怕会引起他的怀疑,罢了,何必再执着于那一眼。
楚云容离去后,红袖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转头看向窗外漆黑混沌的夜色,心中怅然若有所失。
***
楚怀瑜其实并不喜欢和楚云容一起用膳,因为没自由。楚怀瑜低着头,默默地扒饭。
楚云容坐在他的身旁,时不时地看他一眼,见他一直不夹菜,轻摇了摇头,这小子在学院也是这般么?菜也不吃,他有些担心,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块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放进他的碗中,楚怀瑜却看也不看,只一个劲儿的埋头吃饭。
要是以往,他恨不得把整盘糖醋排骨全都吃进肚子里,楚云容皱了下眉,“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楚怀瑜摇头,嘴巴没停,桌上全是他爱吃的菜,但他现在没心思吃,方才他听元宝说,他爹带回来一个女人,他好奇得很,本来想偷偷去看一眼那女人长什么模样,但一出门,就被楚云容叫了过来。
他听说那女人待会儿便走了,他只想赶紧吃完,去瞧那个入了他爹眼睛的女人长什么模样,而且那女人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后娘,他得看看她是不是好相处又大方的人。
楚怀瑜三下五除二就将糖醋排骨剃了骨,他做不到像他爹那样细嚼慢咽,没嚼两下就囫囵吞进肚子里,大口扒了几次饭,碗终于见底,他将碗筷啪地一放,“父亲,我吃饱了,您慢吃。”说着起身就往外跑。
“站住。”楚云容放下碗筷,有些无奈地看着一脚已经跨出门外的人儿,温和地道:“你吃得太少,过了戌时便不宜再进食,你再多吃一点,免得晚上挨饿,元宝,再添碗饭过来。”
楚怀瑜不情愿地收回脚,回头郁闷地回:“父亲,我真的吃饱了。”
楚云容清楚他的饭量,但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没有勉强他,“既然饱了,便回屋去抄写一篇千字文,元宝,你盯着他写,不许他偷懒。”他微笑,慢悠悠地道,言罢端起碗筷继续用膳。
楚怀瑜愤愤地瞪着老神在在,并不理会他的楚云容,片刻之后,还是乖乖地坐回了饭桌前。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客房这边,红袖独自一人用着晚膳,她肚子不饿,加之有心事,没什么胃口,她一手支着额角,拿着筷子百无聊赖地扒着碗里的饭,怎么都吃不下,她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她看着十二三岁的模样,老实憨厚,满脸稚气,“你叫什么名字?”她笑吟吟地询问。
小丫鬟见红袖对着她笑,脸一红,连忙回答:“奴婢叫小草。”
小草……这名字未免太随意了些,红袖点点头,随口一问:“小草,你们大人这会儿在做什么?”
婢女也没多想,“大人这会儿应该和小郎君在用膳吧,今日小郎君从书院回来,大人难得也有空闲,就让我们厨房做了一桌小郎君爱吃的菜。”
红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的话竟然套出这小丫头么多话来,她精神一震,顿时挺直了腰肢,“你是说这桌上的菜都是你家小郎君爱吃的?”
“是啊,这都是小郎君爱吃的。”小草憨憨地点头,她是临时从后厨调过来伺候红袖用膳的,不像伺候楚云容和楚怀瑜的那些婢女谨言慎行,加上她年纪尚小,没什么心眼,见红袖是她们大人的客人,又对她笑得和善,就没了防备。
红袖一边默默地记下了桌上的菜,一边闲话家常一般继续询问:“你们小郎君上的什么书院?”
小草很认真地回答:“我们小郎君上的是文贤书院,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书院,一般子弟根本进不去,不过那书院是寄宿制,上五休二,小郎君一个月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院不能回来。”
红袖从来没见过如此话痨又毫无心机的人,心里暗暗惊讶,但她很满意她的回答方式,她问一件事便能得到好几件事的答案,她暗暗地记下楚怀瑜上学下学的日子,脸上笑容加深,“那你们小郎君这么小的年纪就当了寄宿生,他会不会不习惯?”
小草看着红袖灿烂和善的笑容,越发没了防备,“应该不会吧,我听我姐姐说,小郎君从来没有为此事哭闹过,不过,小郎君功课不大好,特别好玩,大人对他十分无可奈何呢。”
红袖莞尔一笑,“小孩么,爱玩爱闹是正常之事,没必要管得太严厉,对了,你姐姐是谁?怎么会对你们小郎君如此了解?”
小草闻言脸上瞬间浮起些许骄傲之色,“我姐姐叫元宝,她是专门伺候小郎君家里的饮食起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