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抢劫案惊动了伦敦警察厅。一位名叫查理斯的督察接上级要求开始对西区范围进行搜查药物的去处,锁定嫌疑犯,这消息很快就传到爵禄街这一带人以及克劳德等小报记者们的耳边。根据查理斯以往的经验,劫犯爆破药房若不为钱财,多数是以一般人买不到的处方药为目的。查理斯手下的探员在巡逻莱斯特广场附近的街道,正巧从一名青年身上搜到一个烟盒,里面装着尾指般大小的药片。
丁六和梁达士是最快收到小道消息的人,他们在街边的集市采购刚下海船的寰球二手货,顺便花几个便士买两杯热可可。可可粉混不锈钢水壶倒出来的热牛奶,散发简朴的香气,他们在摊位一边喝一边聊天,目睹查理斯的手下揪着一个金毛小孩质问。
“小屁孩偷偷买个烟耳朵就被抓红了,作孽啊。”丁六看戏不嫌事大,啧啧两声。
“好像不是,”梁达士也正在关注他们,记住一大一小来回切磋的英文,随意地翻译:“烟盒里装的不是烟,那东西叫‘紫色勋章’,小孩说他不知道这药片具体从哪里得来,是他几个狐朋狗友分的。”
丁六恍然大悟,听了名字忍不住大笑,议论道:“好怪好蠢的名字。”
梁达士反而一直在听警察问的问题,继续说:“他们想找出经销商是谁。”
丁六把热可可喝完,开玩笑:“该不会是许俞华那个扑街仔吧,我这么讲好像有点抬举他。”
当晚,梁达士就把所见所闻告知陈隽,陈隽并不认为许俞华会策划这起事故,因他从来没有与英国人或爱尔兰人拉帮结派。药片流通到他手里被倒卖而去,反而有一些可能性。他们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只要没有法益和利润上的交叉问题影响顺明堂的整体经脉,彼此很少敞开了越界互搏,更多是私底下较较劲,劲一过无非又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临近营业,梁达士在歌舞厅的包厢里坐着,看陈隽拿镊子夹坚果喂养鹦鹉,顺带着这个话题提及一些事情:“最近这兴起的玩意我似乎略有耳闻,我爸有个交情还不错的私家医生,之前他差点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举报滥用药物吊销牌照,他对处方药和非处方药都了如指掌,我可以问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他们要查经销商,那么这一条街的夜总会都不可能逃出他们手中的名单,”陈隽顿了顿动作,心中几分清明,说道:“暂时不能让持有药片的客人进场,并且要彻查我们这里的人是否使用。”
然而,这是一个棘手的事情。梁达士向那名私家医生请教,私家医生说,“紫色勋章”其实是Drinamyl,安非他明和巴比妥酸盐的组合物,安非他命在一九三九年已经被英国列入毒物名单,但是在二战仍然以鼓舞士气、保持亢奋的理由向士兵提供。后来基于安非他命成分的药物在医疗用途上被制药商宣传为具有减肥、控制嗜睡和缓解抑郁的效果,正规陈放于药房的柜台向有需要的人提供。对五十年代的家庭主妇来讲,它的功能和使用方法就跟菜谱一样被她们熟记于心。所以,梁达士被私家医生好心提醒,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杜绝人们的使用。“紫色勋章”在年初因为青年们的追捧而引起警察的注意,一个探员发现一名青年持有将近一百颗来源不明的药片,涉嫌盗窃或非法获得,只对他处以罚款。
梁达士问:“这东西成瘾吗?”
那私家医生回答:“不算,主要当兴奋剂使用,用了瞳孔会放大,整日整夜精神。看看那些从东区来的年轻伙计都在哪里寻乐子呢,还不是在我们这日夜笙歌的苏豪区。”
灯火通明,裘子颖和阿加莎从集市回来,经过蓝宝石酒馆,转个弯就到栽满天竺葵的旅馆门庭。她们听见酒馆传来摇滚乐,看见几个年轻人扶着那画了涂鸦的门墙弯腰呕吐,他们插科打诨之后从裤袋掏香烟盒拿一颗药含着,张开臂膀挥着手高呼,勾肩搭背又进去了。
“烟盒里的是糖果?”裘子颖以很强的直觉联系药房抢劫案,对着这一幕评价道:“像美国人吃LSD。”
阿加莎并不觉得稀奇,应和:“差不多,这是一群在电视播放古巴导弹危机时吓得坐立不安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