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热的。
清澈而润。
清沉悦耳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耐,像是生怕被突然蹿出的路人听了去,便成了碎碎念。
晚风吹过,拂起虞意的发丝,勾勒出她美丽的面庞。周围吞没在黑暗中的陈旧的古建像是虚影,给她做陪衬的背景,整个画面美丽又充满了东方的含蓄的艺术感。
“呱呱呱——”
最有存在感的是不断的成片的蛙声,不知道在哪里叫。
然后是其他的虫鸣,比大都市静,但确然也是燥的,是独属于夏日的那种燥。
虞意一步步走过去,到他面前时,抬手勾起脸侧的发丝撩至而后,“好看啊。再给我看看?”
谢翡一怔,眉眼霎时低垂,连耳颈都在路灯下变成深色。
他转身就走。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张清芳在楼下看电视,见谢翡回来,交代了两句才回房间去睡。谢翡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手机并一包手帕纸放在柜子上,拉开灯进了浴室。
密集的凉水不断从花洒中淋下,耳边全是水流声的,脑海中却仍回荡着那一句——
再给我看看?
看看?
……
眼睛一闭,仿佛又回到了桥头。街道上时不时有人经过,看不真切,而她一步步迫近,将他堵在了她和桥的栏杆之间。
“再给我看看?”
他撑在石栏上,双手用力抓在浮雕上,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像花洒倾泻下的水流……
从浴室出来,隔壁王奶奶家的电视机照旧没关,今晚也许看的不是戏曲频道,不再有或幽怨或怀春的唱腔,反倒播了86版《西游记》。
经典的配乐在夜晚响起,颇有些恐怖的气氛。女妖精柔媚的嗓音似带了钩子,一个称谓也要咬作好几节,喊得一波三折。
“唐长老——”
像猫儿爪子,一爪一爪地在门槛上刨。
钟哥一边抽烟一边揶揄虞意,“还说不想谈?你们俩那氛围,简直没眼看。我这种中老年人都觉得辣眼睛。”
“哗嚓——”
虞意擦燃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以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和人谈感情。”
“怎么不适合?又不是谈一次就要天长地久,只是试试。”
虞意转过身,双肘撑在栏杆上,慵懒地背靠栏杆,看白猫一下下地扒拉着门槛,“我只是觉得,假如一个人以真心待人,另一个就不该用假意敷衍。如果不想认真,付不起责任,就别去招惹。游戏人间的人,就该去找游戏人间的人。像我这种什么都不确定的,适合什么都不找。”
在钟哥看来,虞意不谈恋爱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善良。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在情场伤遍无数人的心。但她不愿意伤人伤己。
有些人,可以轻易接受别人进入自己的生活。
而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座孤岛。他们可以接受清寒的月光,却笼罩着日光也驱不散的迷雾。他们可以游离在热闹之中,却无法被热闹感染。可以喜欢一个人,却惧怕因为喜欢而靠近。仿佛没了迷雾的孤岛,一定会被日光灼伤。
钟哥问:“那你现在算什么?”
虞意同钟哥说她来到渔镇短短几天和谢翡的交集。起初只是一个误会,她想逗逗他,再澄清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每一次对上他的眼睛,都能感受到少年的单纯与认真,执拗拒绝后的深意。
她并不想那双眼睛中出现失望和受伤的神色,也并不想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第一次失意是她给的。
她本该第一次逗过这小孩之后,便拿出一个正常的成熟人士的态度,润物细无声地,将伤害降至最低……
她轻轻吐烟,“他太招逗了。”
白猫回头仰脖“喵”了声,迈着猫步走过来,在虞意脚边绕啊绕。
钟哥吞云吐雾,学着虞意的姿势靠住栏杆,半眯着眼睛道:“我看你这回要栽。”
柔软的触感从脚背传来,虞意抬足蹭了蹭白猫肚皮上的毛绒绒,抽了口烟,轻声说:“明天,明天吧。从明天开始,保持社交距离。”
等谢翡接触足够多同龄女生,什么误会,或者其他,也许都会自然消散。
钟哥:“我看悬。”
虞意踢了钟哥一脚,“少看衰我。”
她同钟哥道了晚安,抱着白猫上楼。进了房间,刚开灯,便见对面的少年正在脱裤子。宽大的短裤从修长笔直的两条腿上滑落在地,少年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宽松的格纹四角裤。
他并没怎么练肌肉,像是一层瓷白如玉的皮肉挂在漂亮的骨架上,每一寸线条都是光滑的、精致的、流畅的,只腹部有些微微的幅度,隐约可见六块腹肌的形状,人鱼线并不明显,平坦地没入格纹。
像简单的地貌,平原特别平,而高山傲然耸峙。
谢翡弯腰,将裤子捡起来扔椅子上,佯作不经意间转头,果然对上了虞意的视线。
她抱着白猫,双目一眨不眨的。
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