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财货莫不聚于苏州”,这话果真不假。
可唐姻只瞧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车帘,有些忧心地道:“香岚,将我的绣样再拿过来。”
“您这一路都看了三四次了。”香岚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瞧您的手艺不比苏州顶好的绣娘差呢!”
唐姻抿了抿唇:“不行,我心里没底,还是再看一次吧……”
眼下唐姻并无欣赏景致的心情,又将做好的刺绣样重新整理了一遍,只希望等下到了台湖缎庄能顺利。
香岚一边帮着唐姻整理绣样,一边闲聊起来:“小姐,您说大爷将苏州治理得这般好,怎么就一直不升官呢?”
唐姻手上的活儿一顿,一双杏眸沉静地看着香岚,郑重地道:“自然是朝廷信任大伯父,本朝税收,几乎有一成来自苏州府和松江府,苏松道的人选都要由内阁和吏部商议决定。香岚,以后这话万不能再提,免得给大伯父惹麻烦,让人说大伯父不满于朝廷。”
香岚吓得连忙噤了声。
唐姻暗暗地想,大伯父为人过于正直,肚子里没有那些弯弯绕,去做了京官不一定是好事,留在苏州做知府反而是最合适的。
京城。
那是只有目达耳通、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精才能去的地方。
大概就像……就像宋家惊才绝艳的三表叔。
艳阳高照,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台湖缎庄附近。
此处是苏州府最繁华之处,女工铺、雨具铺……应有尽有。
而门面最高、最大的便是台湖缎庄。
车夫将马车停在庄子门口,香岚随唐姻一道进去了。
才一进门,掌柜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姐,庄里新来了一批上等料子,拿出来给您瞧瞧?”
此处的掌柜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唐姻身姿优美,貌若仙子,那气质一看便知是银子堆出来的人间富贵花。
谁知唐姻盈盈地道:“掌柜,我是来谋差事的,听说您这儿招绣娘?”
“小姐您说笑了,我瞧你也不像缺银子的呀?”掌柜很是怀疑。
唐姻诚然道:“不瞒掌柜,小女家里出了变故,如今家道中落,才想来此做绣娘维持生计。”
她将自己的情况叙述给掌柜听,只是隐藏了宋府,说自己寄居在亲戚家,不好打秋风。
“原来是这样……”掌柜长长叹了一声:“那行,您带来绣样了吗?”
“带了,劳您过目。”唐姻将手中整理妥当的绣样递了过去。
掌柜翻来覆去看了看:“姑娘也知道,我们台湖缎庄是苏州最大、最有名望的缎庄,我看您绣样不错,但想要成为我们这儿的绣娘,得先要试货。我这里有几方帕子,姑娘按照要求,三日后能将这几方帕子绣好,货品没有问题才可以签订书契。您看可行?”
唐姻之前打听过行当里的规矩,掌柜这样说,便是认可了她的绣样了。
认可了绣样才能得到试货的机会。
唐姻开心接过了帕子,应下了掌柜的要求,说三日后过来交货。随后回了宋府,在西院西厢房里一丝不苟地做起活儿来。
而此时,宋府东院。
雪兰院里,宋昕正靠在榻上听着王晟的汇报。
“卑职在台湖缎庄观察了一日,并无怪异之处,若是庄子有问题,大概那些伙计们也是不知情的。”
这和宋昕预想的差不多,他道:“嗯,既如此三日后我再亲自去一趟,查看一下他们的账本,如无事你下去歇吧。”
宋昕即便昨晚吃了药,烧退了,但仍疲乏无力难以起身,此刻又想歇息了。
王晟颔首抱拳,退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对了,卑职今日瞧唐四姑娘去了台湖缎庄。”
宋昕躺下的动作一滞,又缓缓抬头:“去做什么?”
王晟道:“似乎是去买帕子。”
苏州的姑娘、小姐去台湖缎庄买物件并不稀奇,宋昕道了声“知道了”,遂又闭目养神起来。
三日一晃而过,唐姻带着绣好的帕子再次去了台湖缎庄。
将帕子交给掌柜,模样有些紧张:“掌柜,帕子绣好了。”
“我还以为姑娘得晚上才过来,不想来得这般早。”
掌柜接过帕子,随后仔细看着帕子,好半天没有说话。
唐姻观察着掌柜的脸色,试探问:“掌柜,可是有什么问题?”
能在台湖缎庄里做掌柜,自然也是懂得刺绣的行家里手,掌柜细细瞧了半天,心中赞叹不已。
他起初还觉着一个落魄千金能绣出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对方的手艺的确让他惊艳。
掌柜怔愣了一会,露出满意的神色:“真想不到,姑娘的手艺这般好。”他绕到账台后,拿出了两份书契,“在我们台湖缎庄做工的绣娘都是签这份书契,所有的规矩、怎么结账都在上头,姑娘先看看,如无问题,就可以签下了。哦,对了!”掌柜又递过去几文钱,“也不能让你白白试工,这是绣帕子的银钱。”
“多谢掌柜!”唐姻心头雀跃,将手心里几枚铜板仔细地收在了荷包里。
过去在唐国公府,衣食住行都不必她亲自操心。她是家中幺女,上头除了有父母疼爱着,还有三个姐姐宠溺,今日想要什么,明日家人便会送到她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赚到的银钱,虽然不多,但意义不同。
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从心底升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