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泄,银霜透过窗纱洒在东客房的地面上。
唐姻并未照顾宋昕洗漱,正如那小厮所说,唐姻也知道宋昕向来不喜欢让人触碰,所以干脆直挺挺地守在一边。
毕竟伺候三表叔梳洗这种事……太冒犯了,她可不敢。
已是三更天,窗外的虫鸣声仿佛催眠一般。
唐姻手肘支着床铺,托着下巴,上下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
最后真真是撑再也不住,“扑通”一下伏在床塌边酣睡过去。
这一下却弄醒了宋昕,他遥遥看了看窗外,天还未亮。
他的头有些晕、有些痛,喉咙里像着火了一样,火辣辣的。
他下意识想叫王晟,才想起来没让王晟跟来。
房间里的烛灯已经被熄灭,他摸索了一下床边,摸到了一缕柔顺的发丝。
谁在这儿?
宋昕转念才想起来,是唐姻,是他让唐姻留下来的。
他轻身走到桌边,借着月光给自己倒了杯水,喉咙暂时得到了一丝舒缓。
宋昕回过头,唐姻并没有醒,还伏在床塌上。
朦胧的月色里,唐姻缩成小小一团,显得有些可怜。
他行至唐姻身旁,轻轻喊了她一声,“四娘?”
唐姻从来到杭州府就没怎么休息过,这几日更是累坏了。
宋昕实在不忍,最后一手托住唐姻的脖颈,一手抄起唐姻的腿弯儿,将人抱到了床塌上。
有了舒适的床榻,唐姻微蹙的眉间缓缓舒展,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放松了不少。
夜里有些薄薄的凉意,床榻的被褥上尚有宋昕的余温,唐姻本能的往被褥里钻了钻,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头。
可不知道为何,小姑娘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隔三差五便要翻个身。
宋昕无奈,只好替她掖好被角,独坐窗下。
天色大亮,柔和的阳光穿透窗纱,照在唐姻的脸上,她的睫毛微微打颤,旋即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坐在轩窗下的宋昕,男子一手持书,一手饮茶,明媚的阳光将宋昕的身上镀上了一圈柔和的金色的光芒。
“表叔,您怎么在……”唐姻顿了顿,她记得她是在床边睡着的,怎么自己躺了人家的床榻?莫不是她梦游了?
宋昕见她醒了,只是淡淡道:“醒了便起吧,等等拜别阳武侯,便回苏州府衙了。”
阳武侯养了私兵,此事非同小可。
那些私兵在望江湖中打捞的又是什么?实在让人生疑。
六闲山庄内有乾坤,他必须立刻回去向高大人、向万岁爷禀报。
况且此处危险,不能再留了。
唐姻听话的起身,屋中的铜镜下,已经备好了一盆清水。
她洗了洗脸,用巾子擦干净,顺势抬头照了照镜子。
她自小便认床,之前从杭州府到苏州宋府都特地带了自己的枕头。
昨夜睡了新床榻,她才频频翻身,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铜镜中的少女皮肤白皙,眼底有些淡淡的乌青。唐姻用指尖抚了抚眼底,无声的叹了口气。
唐国公府尚未衰落之时,对于唐姻来说,不管是用在脸上的胭脂水粉,还是养颜美肌的燕窝补品,毫不夸张的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
如今这些与她再无干系了。
唐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没关系,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有父亲、母亲,家中和睦才是最重要、最珍贵的。
离开六闲山庄时,阳武侯并未为难,还要宋昕参加半个月后他四子的喜宴。
宋昕只说,若无公务缠身,便来参加。
二人一路往苏州府衙去。
回程依旧是坐马车,卯时三刻,正是早市热闹的时候。
宋昕却没选择避开闹市,而是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了早市口。
他率先下车,撩开车帘朝唐姻道:“四娘,下车,我们走回去。”
府衙就在早市的尽头,不算远,唐姻点点头,跟着下来了。
宋昕负手向前走着,唐姻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忽然,男子的脚步停在了一家胭脂铺的门口。
“四娘,胭脂水粉这些东西,你可熟悉?”
“熟悉的。”
唐姻抬头一看,这家铺子正是杭州府有名的店面,过去她用的那些几乎都是在这儿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