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丈可寄形
身安即形乐
岂独乐咸京
——《思归乐》元稹
裴老师咨询室墙上挂着的那只没有脸的猫, 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杜荔娜能看见它带点圆润褶皱的后脑勺,细小松软的毛发, 仿佛诱惑她伸手去摸。
她问裴老师,是不是换了一幅装饰画,裴老师说没有。
杜荔娜就说自己很喜欢这幅挂画, 希望在家里挂一幅一模一样的。裴老师把购买地址给了她, 他们结束了这个话题。
杜荔娜向裴老师汇报最近的生活。出于职业习惯, 裴老师保持着沉稳的神情,但杜荔娜能感觉到,他越听越震惊。
震惊是正常人的反应。就连杜荔娜自己,也还没从这种震惊中完全平复。
她能有条不紊地叙述过去一个月的遭遇, 已经很了不起了。她对自己刮目相看。
在鹤市, 企业家的经济犯罪不算新鲜, 因恶性暴力犯罪锒铛入狱, 却是少见。王子谦被逮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震动了鹤市的商界。继杜王两家联姻、杜宇风葬礼之后, 一帆和京岚再度成为舆论风暴的核心。
京岚集团财务告急,银行中止了所有授信,应付款的收款方开始提前上门催款, 应收款项立刻就收不回来,多个工程被迫停工, 而原地待命的工人、材料、仓库、车辆一日日地继续烧着钱。
于慧在他被捕前就带着孩子去了美国,王家父母涉嫌包庇犯罪,更不可能回国。王子猷被审讯了几天, 警方认定他对王子谦的罪行毫无所知, 就把他放出来了。
王子猷刚摸清情况, 又一个噩耗传来:
在加拿大养病的王父得知王子谦被捕,急怒攻心,突发心脏病去世了。王母一个人在加拿大料理丧事,根本无法操心国内。
所有的重担,全压在了王子猷一个人身上。
杜荔娜给王子猷打过几次电话,大部分时候是忙线,偶尔打通,也立刻就被挂断。天影所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书,但杜荔娜一直没让他们寄出。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催促王子猷离婚,对他太残忍了。
另一方面,一帆集团面临的局势也不容乐观。
京岚集团是一帆实质上的第二大股东,过去二十年,对一帆拥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这样严重的负面信息,不仅引发对一帆财务状况的担忧,也让各界对一帆的合法经营产生了质疑。
江世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直接甩出了王家侵占集团财产和洗钱到海外的证据,抢先保全了京岚名下的一批重要资产。未经杜荔娜同意,江世敏又公开了她和王子猷的婚前协议,以证明杜宇风早就觉得王家不靠谱,已经做了充分的资产隔离。
这一系列作为,又把杜荔娜放在了火上烤。
外界添油加醋地加工转述着这场豪门丑闻。有的媒体说她是无辜可怜的冤种小公主,有的则把她描绘成扮猪吃老虎的绝世妖姬。更有一群以豪门狗血为生的人,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各怀目的地朝她涌来。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呢?”裴老师端详着她,“娜娜,你还好吗?”
杜荔娜苦笑了一下。
“我很庆幸。”
庆幸父亲终究是她心中崇拜的父亲,而并非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庆幸噩运来临时,她不是孤身一人。
庆幸她终于看见呼风唤雨者心中的软弱,也看见苦难卑弱中蕴含的坚强。
这一次,她终于不是命运的猎物。她和苏拉,她们一起,再次从命运的利爪下逃脱。她们活着,未来未必一帆风顺,但充满无限可能。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懦弱无用的人,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裴老师,我会成为爸爸那样,善良而有力量的人。”
杜荔娜拥抱了一下裴老师,告诉他,她已经决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咨询,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会非常忙碌。
裴老师真诚地祝福了她,没有太意外,也没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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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裴老师,杜荔娜先回了趟家。
苏拉刚做完手术,至少要住院一个月。保姆秦阿姨煮了菜干猪骨粥,还有一些别的日用品,让杜荔娜一起捎过去。
刚出电梯,就听见家门口吵吵嚷嚷的。杜荔娜仔细一看,秦阿姨挡在门口,而住对门的阿姨单手叉腰,正把王子猷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教训。
一见杜荔娜,对门阿姨立刻大叫起来:
“小杜啊,你可回来了!这个人趁你不在家,非要进门,谁知道他安了什么心思?”
“……”
秦阿姨也说:
“杜小姐,物业保安马上就到,他要敢报复你,咱们就报警!”
王子猷颓然垂目,面容呆滞,竟不敢与杜荔娜对视。
他微弱地辩解:
“我真的只想放点东西……”
“呸!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杜王两家的事,媒体都报导了,阿姨们听过的版本更是添油加醋。她们原本都很喜欢王子猷,这下几乎是偶像塌房一般幻灭,脱粉回踩更是毫不留情。
杜荔娜直盯着他,半晌,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