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吃过甜点之后再吃草莓,那吃起来简直像是加了工业酸精的萝卜。
它在凌迟我的舌头。
十月一日 阴
我说晚上睡觉总是感觉潮潮的,不舒服。
师姐在我房间放了一台除湿器,很有用,晚上睡觉不会再觉得不舒服了。
今天师姐来给我倒除湿器里的水,发现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台除湿器是坏的。
原来是我的心理作用。
十月五日 晴
画画,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师姐说我头发太长了,问我要不要修剪,我说不要。然后师姐给我编了很漂亮的辫子,还把摘来的小野花别在辫子上。
东北阿姨来做饭,看见我后一直夸我好看,喊我小漂亮,还给我做了好吃的。
今天很开心。
十月十三日 晴
在网上看到一个问题。
遗憾会被时间抚平吗?
下面的回答是。
日减其半,万世不竭。
我觉得,这就像是往糖水里不停地加水,水很快就会变得寡淡无味,里面也许还会有糖分,但是只依靠人类的味蕾应该是很难察觉的。
所以,我认为人是容易遗忘的动物。
十月十七日 晚
今天杨哥去钓鱼了,他出门时嘱咐我早饭在餐桌上,要记得吃早饭。
在餐桌上看见了杨哥的平板,上面显示他收到了十多张图片信息。
我犹豫了很久,做了很可耻的事情。
我点开了。
是满月宴的照片。
两个小孩都很漂亮,眼睛很像她。其中一个和她一样,笑起来有圆圆的酒窝。
照片里的她,明媚,鲜活,生动,和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美丽。
她在笑,我想她是幸福的。
那就很好。
希望她以后都能幸福。
十月二十日 晚
我说谎了。
我是很坏的人。
我不会祝福她。
对不起。
十月二十一日 晚
我不要祝福你。
我讨厌你了。
再也不给你画画了。
头发也不给你摸了。
十月二十三日 晚
我骗你的,才没有讨厌你。
可我还是没办法祝福你。
最喜欢你了,可你都不愿意见我,梦里也不愿意。
十月二十六日 晚
想变成一只小狗。
你比较喜欢狗狗对不对?
可是你已经养了一只狗狗,那我可以变成小猫。
十月二十八日 晚
这里没有合欢,酿不成合欢酒了。
十月三十一日 阴
我和杨哥说我已经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了,让他回国。
杨哥点了点头,他走的时候告诉我,有事儿的话随时可以找他,无论什么事。
我说好。
但我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面。
我看着他的车子缓缓驶离我的视线。
梦,却没有醒来。
……
江邵杨醒来时,天色还很暗,他莫名有些心慌,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
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睡,担心吵醒一旁的江芙婼,他起身下楼抽烟。
路过画室时,他留了个心眼,竹影总是晚上失眠在画室一待就是一个通宵,他肩膀上的伤因此复发了两三次。
轻轻推开了画室虚掩的房门,江邵杨愣在了原地。
一地的画纸,还有剪落的长发。
而竹影,坐在中间,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裁衣剪,将自己最后一缕长发剪落,随手丢在地上。
“竹影!”江邵杨冲上去,握住他拿剪刀的手,害怕的看着他。“你……你做什么?”
手中的剪刀被夺过扔得很远,竹影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拍了拍肩膀上的碎发,拿起地上的一卷画轴,随后缓缓打开。
月色溶溶,竹影摇曳。
画卷上提诗:竹影幢幢遮羞面,清辉溶溶入幽篁。
下面落款盖章:卿月。
竹影将画铺在地上,随后躺下与之贴在一起。
江邵杨这才看清遍地的画纸,各种各样的人物画像,趴着的,站着的,躺着的,正脸,侧脸,背影,来来去去都是同一张脸。
“小影……”江邵杨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怎么自己把头发剪了……觉得麻烦的话,明天我们去外面剪吧。”
竹影呆呆地躺着,像一棵失去了养分的花。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鸟类的羽毛,雄狮的鬃毛,艳丽,茂盛,努力养护也都是为了求得心爱的雌性青睐。如今……这头长发,已经没有用处了,剪了比较好。”
“我想求的偶,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看我一眼。”
“师兄,怎么办?我怎么能那么过分?我没有办法祝福她,连写在日记里的假话我都做不到……”
“怎么办?”
“她对我那么好,她明明对我那么好,师兄……我却不能祝福她,我竟然希望她不要幸福……不要快乐……不要……不要忘记我……”
“她那样美好的人,被我这样惦记,恐怕会觉得恶心吧……”
他蜷缩起身子,声音苦涩,他多么希望晏泞的那一枪,打中的是他的心脏,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和那个人一样,被她永远,永远记住。
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活在她的心里,她的爱里?
江邵杨在他身边坐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小影,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会重新开始,都会过去的,小影……会过去的。”
空旷的画室,竹影的声音空洞得不像样子,他愣愣地发问:“过去?去哪?”
脸颊有些潮湿,竹影抬手去摸,发现整张脸都被泪水浸满。
中枪时他没有哭,在医院得知需要他顶罪时,他也没哭。知道自己要被送出国时,他只是难过,却没掉眼泪。
登机前,他在机场望眼欲穿,想要再看一眼心爱的人,可入眼唯有人海茫茫时,他只是平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可如今,他的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
竹影躺在地上,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再也没有了,再也不会有。
今年的冬天。
竹影想,他会开始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