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道歉,”贺止休望着他:“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可以怎么表达……可能真的是我太笨,一遇上与你相关的事情,我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不论是曾经意识到我喜欢上你时,还是今天自作主张替你选择了放弃我。”
“我原本以为放弃过很多,早已习惯了松手,也早早做好跟你离开的准备,但每逢要开口的时候,我都说不出话,”
贺止休垂下眼睑,灯管横挂在电视柜上方,冷白光线落在他脸庞,另半侧笼着薄薄阴影。
下午的情绪已然退却,嗓音痕迹却仍有残留,连同垂眸时眼底很浅的一抹红色。
“为什么?”路炀浅声反问。
贺止休轻轻拉扯嘴角,片刻后终于道:“我太害怕了。”
路炀动作一顿。
“我害怕只要我一开口,从今往后别说接近你、甚至连见你的机会都彻底没有了,就像韩佟与江浔那样,”
贺止休顿了下,而后道:“我没想到你那时候会跟过来,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那就是最后了。”
却不曾想路炀早早猜到,那些心口难开,那些茫然挣扎,他所有的自作主张都被尽数窥穿。
少年似尖刀利剑,将他自以为搭建完善的谎言摧毁的半点不剩,拳头挥来时落下的每一点疼痛,也都在此刻化作了拔除心头上尖刺时所弥留的痕迹。
客厅冰冷,酒精与药膏的味道混入空气微微刺鼻,路炀指尖压在淤青上,动作间指腹难以避免地蹭过破口,贺止休却毫无知觉。
他轻轻握住路炀的手,仿佛终于鼓起勇气。
正欲开口,路炀忽然打断:“这确实是最后一次。”
贺止休不禁抬眼看去。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确实没想好怎么开口,很多事情的荒唐程度远超想象。送江浔去医院之前,我也曾挣扎过,是否要接受命运的调配,那样之下的我究竟还算不算我自己,甚至我喜欢你这件事,又是不是真的是出于我自己的感受,”
少年嗓音一如既往平静而冷淡,唯独被抓住的手腕一动不动,任凭贺止休逐步收紧力度。
路炀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按在贺止休膝上,仿佛在借此按住什么:“但在见到白栖、文锦之,甚至于江浔之后,我发现或许是我想错了。”
贺止休一愣,下意识问:“想错什么?”
“没有人是真的可以三言两语概括,如果我喜欢你是命运,那也是因为我让他成为了命运,而非命运把控着我让我按头喜欢上你;就像你可以自作主张、为我好而离开我那样,我也会将你一把拽住不让你走,”
阳台门有缝隙没闭合,冷风卷入,吹起窗帘一脚,扬起落下的风拂向客厅,将茶几上没能摆正的药膏圆盖吹得滚动,落下。
满室寂静中,谁也腾不出空去在意这点声音。
贺止休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
但未来得及,路炀忽地抽回手,罕见地主动倾身靠近。
四目交错间,贺止休无端觉察到几分压迫感。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贺止休。”
路炀哑声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你可以后悔遇见我,觉得都是因为你才让我不得不变成omega,亦或者觉得自己不配,一切你认为难以调和的矛盾,你都可以说出来,唯独分手不行,唯独自作主张地替我做选择不行。”
少年嗓音低哑,鸦羽般浓密的长睫在空中扫过,他太少向外袒露情绪,早已习惯将一切隐藏,但此刻仿佛在时间的压制下,终于满溢而出。
隔了好一会儿,贺止休听见路炀沙哑地说:
“……站在你后面亲口听你说要走,我也鼓起了很大勇气。”
啪嗒!
医药箱被重新合上,路炀扣上锁扣,拎起提手,正欲起身放回原位时,手腕陡然被人用力一拽。
紧接着天旋地转,整个人毫不设防地重新落进沙发。
“……没有下次了,”
贺止休双臂撑在路炀耳朵两侧,薄唇紧抿,用了很大力气才让将所有情绪沉重压下,唯独眼底好不容易消散一空的赤红再次悄无声息地攀上。
他指尖拂过路炀发丝,声音压抑的近乎沙哑:“你说我得爱你,那我从今往后生命里就只剩下你,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在你屁股后面,哪怕你烦了还是腻了,我都不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百八十年后病床上,你可以先走一步。”
路炀整个人被困在沙发中,后脑勺倚着沙发扶手,脖颈被硌的略微难受,他轻轻动弹,调整姿势时耳尖不经意擦过贺止休手腕。
脉搏贴在耳侧,其实应该听不见的,但路炀却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
他垂下眼对上贺止休的目光,浅声反问:“为什么是我先走。”
“因为我要定制一个双人棺材,把咱俩都钉进去,这样未来有人盗墓把我们的坟一刨,就知道我们是现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路炀:“…………”
眼见男朋友脸色愈发木然,贺止休闷笑一声,终于改口:“开个玩笑。生命无常,但留下的永远比离开的痛苦,我不想让你再感受一次。”
池父的离世历历在目,日夜噩梦缠绕的滋味时至今日也仍旧清晰。
路炀不自觉抓住贺止休衣摆,半晌他缓缓点头。
“不过双人棺材就免了,”路炀忽地补充。
贺止休眉峰一扬:“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和我埋在一起吗?”
路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不火葬犯法,知道了吗贺英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