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扭头,干净利落的去吩咐屋里的侍女:“还不赶紧去请女医来瞧瞧你们绥大奶奶!”
相比旁人的喜悦,宝因反垂眸,作强颜一笑,低声道:“若是没有岂不白高兴一场了,再瞧几日吧。”
王氏知她是担心没怀上会闹出笑话,小心翼翼也是情有可原,可既怀疑有了身子,便也不能再盲人摸象,到底是他们林府的第一个孙辈,还是嫡长孙,自然得先小心着。
不过女子所担忧的,自也有法子解决。
她细细的长眉一挑,笑道:“你如今正在病中,去叫个女医来瞧瞧又算什么?”
说完,便赶紧催着侍女去府外请。
女医被请来时,也只知是林府的绥大奶奶病了两日不见好,要再请医寻药,把脉时却疑惑不已。
三指落于寸、关、尺,皆能感知脉象的流利圆滑,犹如玉珠在肌肤之下来回滚动,欲掉不掉,尺脉亦是勃勃有力,不同寻常。
确定此乃滑脉后,女医连忙向主家报喜:“绥大奶奶已怀身孕两月有余了。”
王氏和玉藻听后,皆是喜眉笑眼的。
怀了身子的人却神色如常,不见喜色,反还淡然的吩咐人将女医送出府去。
“这些日子大奶奶忙前忙后,我还只当是太累了,脾胃不好。”玉藻脚下已不知该如何了,站不是,坐不是,很快便又记起最重要的一事,“我去告诉绥大爷!”
“你去做什么?”王氏冷着脸,立马将人给喊住,见女子低眉间,隐有哀思,慈眉善目的给出主意,“夫妻二人,哪能一直不见面的?刚好又有了这么大的喜事,这可是你与绥哥儿的第一个孩子,何必要这些侍女小厮去报,该是你亲自去才是。”
说罢,又细心安抚道:“绥哥儿气色很好,不必再怕他会有什么事,知道了这事,指不定就便好了。”
宝因这才被逗得抬眉一笑:“又不是灵丹妙药。”
王氏努嘴:“灵丹妙药还没这儿好使呢。”
聊了没多会儿,王氏便走了,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女子别再拖着,等下便去正屋一趟。
屋内无人后,宝因舒出口气,掌心落在尚还是平坦的腹部。
那人对子嗣一事,似乎极为浅淡。
*
酉初日入,廊下鹦鹉叫嚷着要吃食,扑腾的架子摇来晃去。
不一会儿,伸来一只手轻轻按住木架,皓腕之上悬了只翡翠玉镯子,垂手明如玉。
院里的侍女急忙拿了食来,恍然发现廊下站着的女子,正要万福喊人,却见女子轻轻摇头,朝她伸出手来。
她稍楞,将装了鸟食的竹筒递过去。
女子再望向鹦鹉时,眼里带了笑,鸟儿也安静下来,乖乖等着人给它添食。
...
在廊下待了快一刻,瞧这鸟已吃饱喝足,宝因微弯腰,把竹筒放在登板上,而后打起帘子进屋,要去里间时,忽顿住,缓吐出口气,才挑起眼前这块霞红绣卷草纹的帘布。
童官早已被打发出去,屋里剩男子一人。
因在养病,只穿着寝衣。
宝因拿了件氅衣给他披上,又瞧他所靠的凭几也没个护腰的,当下便去柜里翻找,只是缎面有些发黄。
她在榻边坐下,拾过高几上的针线篮子。
幽香浮动,林业绥拿着书,却不看书。
反细细打量着女子,长颈垂下,愈发削瘦的手指执了柄金剪,口胭未点注,秋波眉仅是轻描,睫毛晕染天光,衣裙皆显得宽大了。
与踏春宴那日相比,不仅瘦了,气色也不大好。
他叹道:“你该好好养病。”
宝因则回道:“病好才来的。”
许是二人各怀心思,一下竟没了话可说。
想及围春草场的事,宝因垂眸,拿剪子拆去细细密密的针脚,语气淡然:“爷便如此不怕死么?”
这局并非只有此一种布法。
只是拿命来做局,更快。
林业绥并不意外她会知晓这些,坦笑道:“神佛也怕灰飞烟灭。”
闻言,宝因拆线的手滞住,很快又恢复如常的扯掉这长长的丝线:“若是爷这次活不下来呢?”
“半年岁月不过眨眼间,不值得你守寡。”林业绥喉咙滚过,将成亲第二夜不曾说出口的话,重新说与眼前之人听,“遇到中意的,要记得改嫁。”
宝因不知自个是怎地,听得这话,泪水一下便返了上来,勉强忍住抽泣声,又问:“我要怀了爷的孩子呢?”
外头的鹦鹉不知为何又喊叫了起来。
林业绥忍下喉间的一口腥甜:“何苦让他拖累你。”
“我知道爷要干大事,可我既嫁了爷,是爷的妻子...”宝因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水淌下,此时连她也不知自己说这些话是固宠的手段,还是心不由己,“难不成你从未想过与我白头偕老?”
这话使得林业绥气血翻动。
他一字一句道:“你可知这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