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贤满意点头:“十姐学得倒是快,不过一载,已会这么多,还能牢记不忘。”
范氏闻言,难得投去几分柔和的目光。
谢珍果坐下后,吃了几只虾蟹,还想再吃时,被母亲一瞧,便立即松了手,撑腮看着月亮,不知五姐那儿的月亮好不好看。
她迷迷糊糊的开口:“不知可有人去云游过那月宫。”
谢晋渠笑道:“月宫清冷,十姐想去?”
谢珍果没说想不想,许是怕笑话,只说了句弯弯绕绕似谶语的话:“嫦娥也不是自愿去的呀。”
谢晋渠刚要接话,七哥和九哥已缠了过来。
又是欢声笑语。
*
团圆节的建邺城没有宵禁。
热热闹闹的城外,阖家团圆的兰台宫,还有冷冷清清的东宫。
亥时刚至,一道诏令下达东宫和宗.正寺,赐封太子夭折的次子为列侯,过继给五公主为嗣,同时也为安福公主选定了合葬人选为驸马,并过继皇室旁系为嗣子,改驸马姓 ,承袭安福公主爵位。
众人皆以为东宫必会抗命不遵。
当年哀献皇后刚离世,贤淑妃便想着要将当时才六岁的李乙带走养在膝下,李璋也痛惜这个孩子年幼丧母,点头同意。
只是李乙不愿,生生咬下贤淑妃一块肉,李璋只好作罢。
次年,贤淑妃便生下了李毓。
太子妃虽也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常得宫人与皇帝称赞,可唯有孩子是她难以释怀的。
谁知诏令下达,夫妇二人均不言语。
太子面色无常的陪同皇帝用席。
太子妃则闭宫赏月。
赏了没多久,羊元君便失去赏月的兴致,下了高楼。
待李乙赴宴回来,寻到人时,只见女子独坐在殿中,高髻梳起,穿红着绿。
穹天满月散着淡淡的光,斜洒入半开的窗棂中,照得她身影单薄,孤孤单单的,再也鲜活不起来。
羊家几姊妹中,她序齿排行第一,性格却是性格最跳跃的那个,望着柳树便能想到西北大漠,望着莲池里的鱼儿便能想到海里的鲲。
他们初见还是在四大王府,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那时哀献皇后已在弥留之际,她跟着母亲前来探望,他因乳母不让自己去瞧母亲而在哭着,突然便有一个女童跑上来说是他表妹,然后笑着安慰他:“表哥,女为悦己者容,姑姑只是不愿你瞧到她难看的时候,你是她最爱的大哥,便更不能叫你瞧见了。”
只是后来,她瞧着自己实在可怜,还是带着他偷偷去看了眼。
那一眼,他们都再不能忘怀。
只因哀献皇后满脸的血。
自往昔抽神,李乙喊了声。
“元君。”
女子闻声回头,露出灿然的笑。
“我知你心里难受。”李乙走过去,站在女子身侧,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肩上,像哄孩子一样,“遣散宫人我已遣散,哭多久都没事,任性也无碍。”
这话一出,女子如同湖中浮萍,一颤一颤的。
“我不要...我不要...”羊元君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袖,哭到不成人样,泪水似泉涌般,永远都无法止住的流着,“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和殿下的孩子,二哥都已死了,阎王从我手里夺走了一回,凭什么还要被他们再来夺走一回?”
李乙此时也是无力,只能尽力安抚,可不论如何安抚,她都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他又如何能不痛不恨?
东宫四个孩子出生、夭折,皇帝只差人递来几句贺喜安慰之语,李毓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哪怕是个侍妾所生,皇帝都带着贤淑妃都亲自前往看望,后来夭折,竟封了郡王。
如今还要他的孩子去蒙贤淑妃的恩德。
思及这些,他忍住怒火,缓缓张嘴道:“终有一日,二哥还会成为我们的孩子,荣封亲王。”
汉太.祖未死时,吕后也是百般隐忍。
他要忍,忍到能毫无顾忌杀戚姬的那天。
荣封亲王。
羊元君喃喃一句,瞬间便明白过来,不再开口说半句话,只是默默为那个孩子流泪。
他们要走的路,只知尽头,其余都不知。
“殿下,你该有子嗣。”这件事,她已在心中想了许久,今夜终是下定决心,要与男子说,“能活下来的子嗣,活着长大的子嗣,越多越好。”
为帝王者,子嗣最重要。
男子已快二十有七,再大些年月,都是能做祖辈的年纪。
若始终无子,只怕会成为敌人的剑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