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官站在外间,叉手回禀:“那个人找到了,招认是林府的人买通他报复的。”
那些日子走访坊里街巷的人,终于寻到个亲眼目睹过的,绘出了那几人的画像后,有商户认出是走商的人,再去东西两市稍微问问,便知姓名以及是从西域来往建邺的,而后去官署查验户版,以及去几大城门查入验人口。
只是他们并非来自同一商队,所经过郡县也大有不同,便连回去的路线都未必会按照来时的走。
月余前,特遣了府里的甲士豪奴沿着几条走商路线一一找去。
其中两个已出关。
剩下的一个,前几日在敦煌郡出阳关时,被抓到。
今日消息便传来了建邺。
林业绥一夜未眠,精神困顿的从榻边起身,踱步至外间,双手没入铜盆的水中,不急不慌的浇洗着:“把她们主仆的画像送去让他认,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也一并带去。”
童贯见男子濯完手,递上块拭手的巾帕:“大奶奶去了天台观,可要遣人去接?”
林业绥思及昨日女子的泣诉,喉结滚了滚。
“不必了。”
第106章 逼杀
清冷的山中, 白雾漫漫。
万物被隐其间,唯有处于山之高的天台观还能显露出其形,若天上神仙踩云而来,便能落脚此观。
正应了此间道意。
宝因站在祖师殿外, 听着悠悠唱经声与古老绵长的道韵, 仰首不知在望什么, 许是那只早已飞去天际的仙鹤。
可八载年岁匆匆溜过, 寻不到踪迹了。
昨日上清法师给她去信,上面言及当初谢府送来的这只仙鹤已进入弥留之际三月有余, 却迟迟撑着一口气,不愿西去, 恐是在等她。
希望她能来天台观了却这份尘缘。
三月前...宝因眉目染上愁绪, 垂首抚着手臂间黄色绢布上的那只鹤, 正是她生真悫难产之际,神游天台观的时候。
世间当真有神明么,竟能拉她入太虚神游一刻, 且还救了她。
辰初, 雾渐散, 唱经声断止。
众多道人从殿内有序走出,瞧见散去的白雾中站着一位身穿青色交领上襦, 黄底暗纹垂地裙的女子, 怀着份赤诚向道之心,双手合十施道礼。
两眉弯弯长长,累累青丝如云堆成高髻, 仅有两股白中泛青的玉钗落在其上, 及一朵由白绿玉所雕成的花簪。
又有与仙鹤的缘, 未尝便不是绢画上的女神仙, 岂能怠慢。
既施道礼,非尊卑之礼,宝因亦双手合十的虔诚回之。
待道人走得差不多,里面发须皆白的上清法师也边施礼出来,边随口唱道“无上太乙天尊”。
宝因轻轻笑着,回他一礼:“法师。”
上清法师慈和点头,再施常礼,伸手邀人前往:“林夫人请随我来。”
宝因知此事重要,不再推辞,稍颔首,正过身子,由祖师殿去往临近山崖处的鹤园。
这儿空旷,又移栽了不少奇珍异草及神仙之树,但走进来,仍远远就能看见昂首站立的那只白鹤屈着足,卧在鹤园山势最高之处。
进一步,则深渊。
上清法师话里带了几分的怜悯:“它已等你三月有余了。”
宝因忆及那次神游和这八载来的情谊,暗叹一口气,从盆中抓了几粒金丹后,徐步走去。
看着它一直在盯穹天云间,忽觉得它比起想见自己,更想的是脱离足上的铁环,飞往无边天际。
察觉到脚步声,白鹤也回过头来。
宝因蹲身下去,掌心托着金丹,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她信万物有灵,却素来不信这些神明的东西,虚妄罢了。
平日抄写经文,也不过是慰藉一用。
但人来俗世,总有至苦至难,唯神佛可抚其心,告知其要往何处安身立命。
最终,她浅笑盼兮,还是如故友般开口:“我于三月前产子,几近离魂,可是仙童拉我来天台观一游的?”
那时仙鹤口吐人言,却是幼童之声。
白鹤只是无力的朝天鸣唳几声。
宝因把绣好的绢布盖在鹤身御寒,又喂它吃食,也不肯吃,恍然间,她记起神游时,鹤是振翅高飞而走的。
她重去到老者面前,道:“法师,可否放它归天际?”
上清法师叹笑着指向那边:“林夫人,在它病重之际,足上脚环便已卸了。”
在鹤园待了片刻后。
宝因循着来路往回走,想到自己和五公主,又想到当初两只鹤的处境,不禁问道:“那年谢府送来两只仙鹤,法师说‘一只堕入俗世,一只飞往天际,非人力,实乃天理’,当真便是天理吗?”
常有人说天台观的上清法师早已登上仙名册,入定时,便是云游天庭赴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