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女儿有些不好的卢夫人火速赶了过来,见着人了连一旁的陆峮都没顾得上搭理,急急上前握住了崔檀令的手,见她面容苍白,面颊上还布着不正常的红晕,不由得一阵心疼:“我的儿——”
被岳母挤到一边去的陆峮微垂着眼,没敢说话。
是他只顾着带娇小姐出去玩乐,却忽略她是这样娇气脆弱的人,被山风一吹,便病倒了。
脑子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崔檀令听见了阿娘的声音,下意识地将头往传来声音的方向凑了凑,卢夫人连忙将手递了过去,等手心感知到崔檀令脸上那阵滚烫,她又开始焦虑:“怎么这般烫?绿枝,可叫太医来看过?喝过药了吗?”
绿枝在一旁亦是神情焦灼:“来瞧过了,说是风邪入体,一个时辰前已煎好了一贴药给娘娘服下,可不知为何,娘娘瞧着还是……”
后边儿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卢夫人轻轻给女儿理了理黏在面庞上的发丝,动作温柔,语气却严厉:“好好儿的,人怎么会病了呢?芳菲,你拿我的腰牌回城,叫方老大夫一块儿赶过来给兕奴瞧瞧。”
方老大夫是崔氏的府医,崔檀令小时身子不好,都是靠着他帮忙疗养。相比于医术精绝的太医,还是这位自小伺候崔檀令,更知悉她身体状况的老大夫来得叫卢夫人放心。
面对卢夫人带着些训斥之意的询问,绿枝低下头,主动认了错。
“岳母不必怪旁人,是我不好。”
看着卢夫人惊讶望过来的眼神,陆峮又低头去看睡得不甚安稳,眉头颦起的崔檀令,声音艰涩:“是我没照顾好兕奴。”
卢夫人听他说了这么一通,自然恼怒女婿带着人出去玩儿却没将人照顾好这件事儿,可他是天子,更是手握兵权的天子,卢夫人不好直言责骂于他。
只能冷了声气:“兕奴如今在病中,伺候不了陛下,也怕过了病气给您,还请陛下去偏殿暂住着吧。”
陆峮站在原地,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动弹。
他想要守着娇小姐。
崔檀令这时却突然喃喃:“阿娘……我疼……”
卢夫人原本还在生气,听了这话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忙握着崔檀令的手柔声安慰着她:“兕奴别怕,别怕,阿娘守在你身边儿,不会走的。”
床上睡着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陆峮抿了抿唇:“那我先过去了……若是兕奴叫我,还劳请岳母遣人去叫我一声。”
卢夫人应了一声,却没当回事儿,有她这个当阿娘的在,兕奴怎么会依赖他这个感情尚不深厚的夫婿?
陆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可等他走到门边,支起的耳朵也没能听到娇小姐叫他的名字。
陆峮闷闷地走了。
听着那阵脚步声渐渐远离,崔檀令眼角慢慢滑下一串泪珠。
卢夫人见了,忙用绢帕给她擦干净,又触了触她的额头,发现温度还是有些高,和绿枝她们忙碌了好一会儿,直到方老大夫扶着一把快被颠碎了的老腰赶了过来,又给崔檀令把了脉象,将太医开的药方子换了一味更适合崔檀令身子状况的中药,浓浓一碗药汤灌下去,到了后半夜时人总算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只是清醒过来时,崔檀令见着卢夫人便哭得格外委屈。
卢夫人的心都快被她给哭碎了,想到自己千娇万惯养成的女儿才就嫁人离了自己没多久,就要遭这样的罪,心头大痛,抱着她柔声哄了起来。
陆峮这夜也没睡好,听着主殿里传来的嘈杂动静,站在窗边不敢合眼。
想过去,可是想着娇小姐依赖母亲时的脆弱模样,他又有些不敢过去。
如果没有他,没有这门亲事,娇小姐应该会被她的家人照顾得更好吧。
心情低落了好一阵,直到原本灯火通明的主殿熄了好几根蜡烛,也不再有动静声响传过来,陆峮才回到床上勉强闭眼睡了一两个时辰。
睡不太好,他有些郁闷,这床太硬了。
放在从前,就是露天草地他也能眼也不眨地睡下,可是随着娇小姐睡在她那柔软如云的拔步床上久了,再次孤零零地一个人睡着,陆峮还有些不习惯。
他想,他应该是添了个认床的新毛病。
·
好容易熬到了天光大亮,陆峮快速起身梳洗了一番,往主殿走去。
崔檀令人还有些不舒服,可是方老大夫一贴药下去叫她的风邪之症松了不少,见到陆峮过来,还有力气对着他笑了笑。
陆峮悬着的心便也安定了不少。
卢夫人忙碌了大半夜,此时也有些累了,见陆峮眼巴巴地站在那里,却又不敢靠近的模样,心里边儿诡异地生出几分欣慰之情来。
好歹,还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一个会心疼人的。
她这个做人岳母的也不能太不解风情,毕竟他与兕奴还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卢夫人借口去小厨房看看给她做的菜粥熬好了没有,陆峮便熟练地去了床上给她当靠枕。
怀里的女郎软绵绵的,望着他微笑的模样柔软又脆弱:“郎君,我没事。”
陆峮忽地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崔檀令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是怎么了?
陆峮就是见不得她明明很难受,还要强撑着来安慰他的样子。
难道在她的心中,她的郎君便是这样心志脆弱之人吗?
“不要再生病了。”陆峮默默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小的时候看着花一样好看的阿娘躺在床上,被病气慢慢蚕食了生息,最后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给他缝衣裳,不会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叫他‘虎头’的坟包。
昨晚看着娇小姐就这样苍白着脸躺在床上,连一点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时,陆峮心中的恐慌无人能知。
两个在他生命中都有着重要意义的女人的身影慢慢在重合。
‘啪嗒’。